想讓左相一黨將總賬算到七哥頭上。替死鬼,好一個替死鬼啊。
一陣清風揉碎了柔波,層層漾起的漣漪夢幻地吻著水中月,未眠的魚兒微地擺尾,激盪出美妙的聲響。
“默然。”湖面倒影微顫,他黑緞似的長髮隨風飄動,“不瞞你說,我還真有準備。”
“真的?!”十二興奮站起,“快說,快說!”
他半轉身,未束的長髮凌亂地落在紅色長袍上。腰帶松斜,不似平常那樣系起。“我且問你,你想讓董建林有怎樣的下場?”這聲音些微偏柔。
“怎樣的下場?”十二有些茫然。
“是啊。”凌翼然攏著披肩的袍子,看似漫不經心地踱步,“我這有三本摺子,想讓他家破人亡第一本就足夠,若想將他五馬分屍再上第二本即可。”那雙美瞳異樣璀璨,嗓音輕柔到讓人寒色,“假如你還想拉下三哥,那就要看這第三本了~”
…………
“啪!”御書房發出巨響,驚得當職的內侍個個縮頸。
壓抑的悶咳沉澱在簾後,凌準脊背佝僂,難掩病態:“混賬!”隨著身體的震動,他手中那本密摺微顫。望著案上這一本、兩本,加上手中一共三本“親啟密奏”的封事,他不得不正視胸中的怒火。
他,凌準,作為青國開國以來最英明的君主。他不似高祖越王那樣試圖建立一個純淨的王朝。畢竟“官”字兩個口,一口吃錢,一口辦事。在一個清廉的庸官和一個貪汙的能臣之中,他情願任用後者。只要吃錢的那口不越界,只要辦事的那口很忠心,他會睜隻眼閉隻眼全當沒看見,對董建林即是如此。
而今董氏卻在他心中越走越遠,漸漸走向嗜血的彼端。御筆在他清瘦的指間飛舞,一點、一撇、一折鉤,這是“官”字的寶蓋,也是朝員頭上象徵品級的束冠。可寶蓋下兩個口並不自由愜意,他重重落筆,寫下一個力透紙背的豎。不論是吃錢還是辦事,都逃不過王權的牽制。
龍睛危險虛起,狠戾的目光落在了第一本封事上。
神鯤東陸俯臥著一條“龍”,一條賜予青國肥沃糧地,卻又隨時會怒吼的巨“龍”—赤江。這麼多年他費盡心機、耗盡財力好容易降住了這條“龍”。天重這個年號已用了二十四年,就他的身體情況來看,應該由此而止。他註定完成不了霸業,可至少他做了一件連聖賢帝都未曾完成的偉事,大興赤江工程。赤江兩岸條石壘砌,方磚駁岸,在他的手下成為神鯤最馴服的河流。過去他大可以自詡為治水賢王,可如今看了工部郎官何猛的密疏,他才明白自己做了怎樣一個大頭王上!
“混賬!”他握拳重錘,案上的文房四寶丁丁跳起。胸腔裡顯出雜音,他接過得顯奉上的暖茶,潤了潤微甜的喉嚨。
“研墨。”凌準冷冷命令道。
“是。”得顯以言而行。
輕敲的指尖驟然停止,凌準淡淡一瞟:“要硃砂赤墨。”
得顯就硯旋起的手忽地一滯,他轉瞬便掩去了臉上的訝色:“是。”
每次王上指明用硃砂赤墨,就預示著朝中有人性命堪憂。硃砂,誅殺是也。
猩紅的筆尖龍蛇飛動,御札上朱字血痕,蒼茫勁削,墨骨色融之間盡顯決意。落完尾筆,凌準放下朱毫,探手取過玉璽。銳眸不經意地一掃,寬袖當下停於半空。
第二本密疏啊,如錐鑽心。他凌準年少早慧,此生唯一一次的放縱便是愛上暖兒。她是他心尖的那塊嫩肉,是他身上的一塊逆鱗。死後同穴、黃泉續緣,作為君王,這是一個多麼微小而卑微的願望。可,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祈願,董建林也在秘密顛覆。
移棺?將暖兒攆出羽山王陵?當他死了麼!
“譁!”筆硯落了滿地,御書房裡的內侍雖不明所以,卻都惶恐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