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射擊,他就永遠地留在越南了。
這久違的肉搏的滋味,讓他有些承受不起。左眼的眼眶就像有一把鈍刀壓著骨頭在來回研磨,眼看第三拳就要招呼下來,克拉瑪突然覺得夠了,堂堂四星上將、參聯會主席,鼻青眼腫成何體統?他想動動身體,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和腳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原來是傑西和吉姆,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跑上來幫他們爸爸的忙了,三年級的吉姆按住他的手,五年級的傑西乾脆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腳踝上。好樣的小夥子們,懂得幫你們爸爸的忙,克拉瑪暗暗讚歎。下一秒,他的耳朵一側捱了一拳,腦袋裡面嗡一下炸了,像捅了馬蜂窩。亨德森打得興起,揪著他的領子,拼盡吃奶的力氣把他提了起來——當然根本的原因是克拉瑪自己也想站起來——然後亨德森犯了一個錯誤,他笨拙地用力一丟,像把克拉瑪當成了一個燙手山芋那樣丟出去。克拉瑪向後一趔趄,後背撞上了客廳搭著的那張小床。
“好了好了,你的拳頭可真不是吃素的拉里,”克拉瑪靠床坐在地上,頂著天旋地轉的腦袋,掏出手帕抹了抹鼻血,儘量以一種輕鬆的語氣說道,“現在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談談了嗎?”
亨德森一言不發,跌坐在地,好像突然間被抽光了所有力氣,先前那股狠勁急流勇退了。好吧,克拉瑪想,這小子這輩子肯定沒揮出過這麼重的三拳——不,恐怕連架都沒打過。克拉瑪摸到了自己的眼鏡,他的左眼腫起來了,鼻血也還沒止住。他忍痛戴上眼鏡,看到亨德森已經變了一個樣,他縮起身體,正害怕地望著他,傑西和吉姆也累得滿臉通紅,父親的恐懼感染了他們,他們扶著亨德森的手臂,恢復了剛剛進門時的手足無措的樣子。亨德森縮在地上,看上去小了一圈,身上鬆垮的法蘭絨襯衣領口的紐扣掉了一顆,瘦骨嶙峋的胸口露出來,隱約可以看到上面覆蓋著一大片紫紅的燒傷疤痕。
克拉瑪抱歉地移開目光,扶著櫃子站起來。“拉里,你聽我說——”
這時,門鈴突然響了,叮鈴、叮鈴兩聲,透過樓上叮叮噹噹的噪音,隱約可以聽到門外那人語速飛快:“亨德森先生在家嗎?我是《洛杉磯時報》的記者鮑勃威爾金森。”
一瞬間,亨德森的雙眼好像突然被什麼點亮了,他圓睜著眼,半張著嘴,和他的兩個兒子一起,用一種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哀傷而又殷切的神情,轉頭望著被敲響的那扇門。
門外的人好像很不耐煩,又按了兩下門鈴,叮鈴、叮鈴。“亨德森先生?我們不是約好了在西門小學操場等嗎?抱歉我因為有點事所以去晚了,他們給了我你的住址。”
亨德森的眼眶有些溼潤,但他四肢僵硬,連站都站不起來。傑西和吉姆也還是太小了,一個三年級,一個五年級,他們膽子不夠大,腦子也不夠靈活。他們本該充當他們父親的腳,替代他們的父親衝向大門,將真正的鮑勃威爾金森迎進家中,讓這位記者記錄下這樁足以令辛普森案瞬間黯然失色的事件,順便一睹美利堅第15任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狼狽不堪的尊容。
但他們沒有,他們有限的勇氣已經在剛剛打架的時候用完了。
克拉瑪在心裡感謝著他們,也感謝著樓上乒乒乓乓的噪音,這些都為他爭取了寶貴的時間。“拉里,請聽我說,”他已經很久不曾陷入像今天這樣窘迫的境地了,他以最真誠的語氣懇求,“不要開門,媒體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國家除了醜聞將一無所獲。”
亨德森麻木地看著他,雙腿開始慢慢地跪地、彎曲,支撐起那瘦小的身軀,在這個慢得讓人揪心的過程中,一絲敵意漸漸取代了恐懼,像野草一樣在這個小個子眼底蔓延,慢慢地湮沒了之前那種毫無意義的空洞。
叮鈴、叮鈴,真正鮑勃威爾金森還在鍥而不捨地按著門鈴,他有些不耐煩了。“亨德森先生,請你開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