灣的住宅廚房渡過半輩子,侍候丈夫兒子,誰能說她不愉快呢。也許她最遠只到過尖沙咀,但這有什麼分別?像我們走遍全世界,見得多識得多,把一生挑剔得全無幸福,你覺得好?」
他驚異,「我從未想到這一點。」
「那是因為你是男人。」我笑,「你未想到做女人在這年頭的痛苦。沒見識,被瞧不起。見識過廣,被抗拒。左右為人難。重視事業,疏忽家庭,重視家庭,全無事業。」我聳聳肩。
「別這樣想,難道沒有男人接受有事業的女人?」
我微笑。不出聲。
我以前也有一個可愛的男朋友。我們在楓丹白露島分手。那年秋天,黃葉遍地,我們在拿破崙約會情婦的涼亭中攤牌。他說他要結婚去了。
我沒有太傷心,也沒有妒忌,「她?」我只是問:「你選擇她?人家說除卻巫山不是雲,你竟選了她?」全是問號。
他答:「因為我能夠控制她。」
男人喜歡易於控制的女人。
到了今日,我想起來反而惆悵而沉默。如果當年沒有那麼囂張,如今……「如果」什麼什麼是最可悲的。
我們回旅館,第二站是翡冷翠。
陳的妹妹與妹夫約我吃飯,我們在小比薩店叫了瓶契安蒂白酒。
我禮貌的說:「令兄竟對美術這麼有興趣。」
「誰?」他妹妹問:「他?」
陳的面孔漲紅了。
「他對美術有興趣?他以為梵谷是一種法國蘋果批,米開蘭蓋羅是巴黎最流行的牌子。」陳的妹夫瞪大眼睛,「他怎麼會對美術有興趣,這個人是天文館的助理館長,他對蟹形星雲與宇宙黑洞也許有點見解,但──」
說到這裡,他被妻子大力錫一腳,住了嘴。
我連忙看陳。
我從不知道一個人的面孔可以像霓虹燈那樣地迅速變顏色,因此很驚異。
這土蛋,居然是天文學家呢。
他妹妹咳嗽一聲,「我哥哥是康乃爾大學念天文物理的。」她解釋,「人是呆一點,但不能說他對美術沒興趣。」
如果他對印象派畫館沒興趣,那麼他跟著我走遍巴黎的畫廊幹什麼?
答案如一加一那麼簡單,那麼他是對我有興趣?
我?
我悶聲大發財,拚命吃比薩。這老小子倒是真人不露相,原來他一直吊我膀子,我還不知道,我以為他瞪著我瞧是因為痛恨我這個人。
奇怪。
那夜我沒多話,回酒店早睡覺。
我的態度忽然斯文起來。
他訕訕的問:「聽說翡冷翠有問烏菲茲美術館?」
「然。」我答:「不過你別浪費寶貴的時間,我勸你去買幾隻漂亮的皮手袋帶回去送女朋友,別選鮑蒂昔裡恤,你不會找得到。」
「別諷刺我好不好?」他難為清。
「晚間你是不是在旅館中惡補美術科?」我問。
他低頭看皮鞋,踢起一塊石子。
我的心軟下來,畢竟他是為了我才做這些傻事的。女人最高興的事,莫如能夠令男人傻氣。
我因此一問:「你真的想去?」
他但笑不語。
自美術館出來我們在路邊吃冰淇淋。
我解釋:「很容易生黃疸病,義大利是黃疸病國。」但是我們吃得來得個高興。
黃昏在小巷子中散步,空氣裡全是橘子花香。美麗的少年男女騎在摩托車上嘻笑地飛馳而過。
陳驚嘆:「歐洲竟是這麼美麗!」
「如果不必尋生活的話,香港也很美麗。」我說。
香港人很勢利。」陳說。
「歐洲人也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