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玄的面容好像一下蒼老了許多,身形也傴僂下來,久久沒有再說話。
商陸終於問:“他不願意,那心契……要怎麼辦?”
要還給周滿嗎?
韋玄怔神了許久,才自袖中取出那枚赤紅的心契玉簡,手腕一伸,便似要遞出。
然而就在商陸要伸手接過時,他卻忽然搖了一下頭:“不。”
商陸頓時一怔。
只見韋玄用力地扣緊了這枚心契玉簡,滿面悽苦,用一種夢囈的聲音,說著連他自己也未必能相信的話:“再留一陣吧。萬一呢,萬一他將來願意呢……”
小劍故城門口,不見了刀光劍影,宋氏原本派來封鎖城門的那些金燈閣修士,也都消散一空。
朱雀大道正中,只留下那柄猙獰的、由無數兵刃熔鑄的巨劍,插在黎明的夜色中。
周滿走到城門口時,不由駐足看了許久。
只是她既沒有驚歎於這般熔鑄百兵為劍的偉力,也沒有去想望帝此次出手會對宋氏查陳寺之死產生什麼影響,她心中只是盤桓著那柄桃木細錐——
前世的九重符咒與這世的兩重符咒,漸漸重疊在一起。
周滿出了城,但並未趕路。
她只是慢慢在道中走著,藉助於行進的腳步,整理腦海中紛亂的思緒。
深夜出城,待得走到學宮,天色已經大亮。
熾烈的日光籠罩下來,將周遭建築喚醒。
周滿腰間掛著劍令,從門口進來,本打算直接回東舍,可半道上一抬頭,卻忽然遠遠看見了綺羅堂內那被風吹得飄向半空的絲線和綢緞。
腦海中先閃過的,是趙霓裳那張臉。
但緊接著浮上來的,卻是她殺陳寺那夜被劃破的衣袖,以及那天勾欄樓頭看見的金不換那一雙眼……
眸光閃爍片刻,她竟調轉了腳步的方向。
此時時辰尚早,綺羅堂內只有幾位起得也早的侍女在晾曬絲線,並沒有趙霓裳身影。
不過周滿也不是找她來的。
上回的那名侍女看見了她,有些驚訝,主動問:“周師姐,這麼早,你來找霓裳姑娘嗎?”
周滿搖了一下頭,笑著說:“不,我是幫金郎君找東西來的。他說昨日在這邊掉了一塊玉佩,託我今日來幫他問問,綺羅堂裡有沒有。”
那侍女頓時“啊”了一聲:“他昨日是來了一趟,不過問了幾句話便走了,我等灑掃院落時並未看見什麼玉佩……那玉佩長什麼樣,要不我再去找找?”
周滿聽見侍女沒反駁,說金不換昨日的確來過一趟,便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什麼玉佩,當然是個幌子。
她輕輕一笑:“既然沒看見,那想必是他記錯了,我回頭跟他說一聲便是,不用再找了。”話說完,也沒管那侍女如何想,便直接告辭。
東舍這邊還一片冷清,其他屋舍的門扉都還緊閉著,顯然休沐最後一日,許多人還未回來。
周滿用劍令開門,進了屋。
桌案上便有紙筆,她趁著自己記得還清楚,先提了筆,把昨夜在那桃木細錐上看見的符咒圖紋一一描在紙上,連同那柄細錐的形狀一柄畫在旁邊。
畫完後,盯著看了一會兒,才放到一邊,又取出另一沓紙來,這回卻是在上面寫字。
她寫幾句,便要停下來想一會兒,速度實在不快。
快一個時辰,才寫了八頁紙。
這時紙已告罄。
周滿這才想起,自己為參劍堂劍試閉關的那幾天,為了默劍譜,已將屋中原有的紙都用得差不多了。
好在這時門外已經能聽見一些聲音。
青城、峨眉兩派的那倆相互看不對眼的大冤種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