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人總是會變得輕鬆許多。WeNXuEmI。cOM但吳漢走在熟悉的田埂土路上,背心卻感到一絲凜凜寒意。
他在這個小村裡待了十九年,村裡每個人、甚至差不多每頭牛都認識。但今天,他在村前村後,村裡村外,感覺到太多陌生的目光。
“難道是劉繡哥哥犯了什麼事,牽連到我?不會啊,我跟他只不過讀書講武,談不上什麼瓜葛啊。”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決定不管怎樣,都先回家再說,總不能把老孃丟下不管罷?
那不是桑桑妹子麼?她彷彿受了啥委屈一般,見了自己,竟把臉使勁扭到一邊去。
“你這不肖子!你說,幹了什麼好事!”
家中了無異狀,吳老太太的脾氣也一如既往的壞。
吳漢見老孃作色,剛剛放下的心又登時提到嗓子眼,急忙俯伏在地:
“孩兒無能,辜負了孃的厚望,孩兒……”
“娘不是說這個!”吳老太太聲色俱厲:“娘說的是你跟長安城裡那人女兒的事!”
吳漢腦袋登時“轟”地一聲:娘怎麼連這個都知道了?!
“娘您聽孩兒說,皇、不,王莽的確想招孩兒當駙馬,孩兒藉口婚姻大事父母作主,把這事給搪塞了,這不,孩兒我這就……”
“糊塗!荒唐!”吳老太太不聽還罷了,一聽之下,氣得白髮亂顫:“臨行時娘怎生囑咐你?要恢復大漢江山,就得有兵有將,要有兵有將,就要不惜忍辱負重,甚至巧取豪奪,娘讓你去當選人,為的不就是這個?當年晉文公不肯娶懷嬴時,狐偃是怎麼勸他的(1)?”
吳漢身子不由得一震:
“娘,您的意思是……讓孩兒去應了這門親事?”
“還什麼‘去應了’,哼,”吳老太太臉上忽掠過一絲鄙夷之色:“那丫頭自己大老遠送上門來,都四、五天了,也難怪,那亂臣賊子,生出的賤種,能曉得什麼利益廉恥!”
“上、上門來了?”
吳漢總算明白村裡為何多了這許多陌生人,不過對公主主動上門,還是有些摸不找頭腦。吳老太太警惕地掃了一眼門窗,壓低了聲音:
“娘這幾日有意挫折於她,讓她幹這幹那,這丫頭手腳雖笨,倒真沉得住氣,嘿嘿,當爹的陰險虛偽,騙下這大漢二百年錦繡江山,生下個十幾歲的女兒也這般會裝樣。我說兒啊,她既來了,便不能放過,你天地不妨跟她拜,婚也不妨跟她結,‘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咱表面上拿她當媳婦,肚皮裡當她是小妾,也就是了。”
“娘,這、孩兒……”
吳漢顯然對這“外妻內妾說”頗有些消化不良,正欲分說,吳老太太把臉一沉:
“快去灶間尋她,這是國家大事!”
吳漢不敢違拗,磕了個頭,起身便走,剛邁幾步,便聽得身後老孃冷冷的聲音:
“你記住,對這丫頭你做什麼都不妨,就是別真個讓她迷住了心竅。”
灶間裡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個婀娜的身影在灶臺前歡快地忙碌著,瞧這樣子,不過十六七的年紀罷?
看得出她以前沒操持過什麼家務,動作透著那麼點兒生澀,甚至笨拙,但她似乎很開心的樣子,一邊忙,一邊用糯糯的嗓音,柔柔地哼著不知什麼小曲兒。
“娘,我這面片……”
聽得背後有人,她一面嚷,一面猛地回過身來,四目相對,吳漢不由得一呆:
圓圓的臉蛋兒,又大又亮的眼睛,這不是那日長安街市遇見的女孩子麼?
她穿了身素淨的淺藍衣裳,繫了條吳老太太的粗藍布圍裙,十指、鼻尖、嘴角,粘了不少麵粉。
見進來的是吳漢,她也先是一愣,隨即綻開兩朵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