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兩種軍人,他們對生命的態度非常對立,目的卻一樣,為了維護生命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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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狗為伴的小胡(1)
1979年秋天,自衛反擊戰的英雄風還沒吹完,我們院來了一個反擊戰負傷的戰士。
他是分到動物房養狗的。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食堂。他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端著一隻搪瓷碗,飯菜就在一個碗裡,吃得飛快。不和別人說話。
南同我說:“參加戰爭的人很多都是這樣。心理受到損害,不想同別人交流。”她盯著低頭吃飯的那個兵:“我爸告訴我,他在朝鮮第一次碰上轟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身上全是炸死的戰友的血和肉。”南的爸爸是紅軍,一生見過的生死夠多了,在朝鮮差點就精神崩潰。這是南說的。她正在研究一些起心理方面的事情,每天都神叨叨地。
南把我拉到那個低頭吃飯的男兵跟前:“你叫什麼名字?”
男兵頭都不抬:“姓胡。”
“那以後我就叫你小胡了吧?”
“可以。”
“你哪一年的兵啊?”
“七五年。”
“哈,新兵蛋子。”南笑起來:“我是七一年的兵。她是六九年的兵。”
小胡低著頭扒拉飯。
“這個人心理一定有問題。”南說。一臉悲天憫人的樣子,而且恨不得就同人家談心的架勢。
南很快就同小胡拉扯上了,她幫小胡餵狗。
動物房裡養的不光是狗,還有免子和荷蘭豬,也就是那種豚鼠。
這些動物都是用做實險的,免子是練習靜脈穿剌的;荷蘭豬是做藥物實驗的。(小白鼠另養在藥房,它們嬌氣,專門用來實驗各種抗腫瘤的藥物。移植一些腫瘤細胞,再注射藥物,看它們誰鬥得過誰。常常是腫瘤吃掉了小白鼠。)
狗是做手術的,戰傷手術、心臟手術。
外科的方醫生最喜歡在狗身上練,每週一次的動物實驗總少不了他。他最近一直在追南,總是讓南一起同他做手術。
一條狗捉來了,捆在木板上。朝狗身上打一槍,一聲慘叫,狗血四濺,血肉模糊。拎起狗往手術床上一固定,打一針硫噴妥鈉(靜脈麻醉藥)立刻進行戰傷急救手術。打哪算哪,方醫生總是打胸。他說戰爭中,胸外傷是最常見的。
方醫生還喜歡做斷技再植。一條狗捉來,固定了,拿刀切斷腿上的幾根主要血管和神經,再吻合。他說:戰爭中,踩上地雷的人是很多的,這好像就不對了。踩上了,還有斷肢嗎?
南說她不喜歡方醫生一到手術檯就兩眼放光的樣子。但是,她說方醫生手術做得非常漂亮。
我和南去動物房幫小胡餵狗,南說這樣小胡會放鬆一點。
狗都養在一個大鐵圍欄裡。
什麼樣的狗都有。有的少了一條腿,斷肢再植失敗的;有的一隻眼沒了,眼珠做了摘除術;有的身上好幾個地方沒毛,那裡動過手術;還有的就歡蹦亂跳,剛來。沒捱過槍子。
南對小胡說:“今天不要好的狗,就是試驗一下。下一週要做一個體外迴圈手術。”
不好的狗就是那種做過很多試驗的狗,養一條狗也不容易。總要物盡其用,一般規律:先做四肢,再做胸腹,最後是腦神經與心臟。
南穿著一雙高筒膠靴。手裡拿著一根長棍,棍上有一個大網。這是網狗的。
看到南這副打扮,狗都往後退。可聰明瞭。知道又要開刀了。最弱的狗總是被撞到最外頭,最壯的狗就躲到角落裡去了。我看到一隻狗只有兩條前腿,被撞到最外頭。嗓子裡發出那種嗚嗚的聲音,兩眼就盯著我。
“就要它吧。”南說。拿起網就往這狗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