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些院子則是普通生意人家的住宅,建於民國初年,雖然也是數開間數進式的規模,卻少了講究。門簷低矮,一般是兩層小木樓,庭院也窄小,只能稱為天井。有時傳到後代就鬧分家,將好端端一個大院隔成幾截,另在圍牆上打洞開門方便進出。
到了抗戰時期,這些院子的主人,有些是變賣房產,遠走他鄉,有些是家境式微,靠出租空閒的房屋來得些錢補貼家用,對付日漲的物價。巷子熱鬧了許多,但這熱鬧只是院子裡的熱鬧,巷子裡雖是人來人往,但都是各不相干的,擦肩而過也不會打聲招呼。不比在同一個小院裡,即便不知底細,也要朝夕相處的,起碼的禮貌還要講究。
第二章 白太太一家,打牌(8)
廖三太太的院子也有天井和後院,中間是一棟兩層磚木樓。小樓是敞開式的,樓梯和走廊都建在外面。雖是舊樓院,卻看得出原先的講究,樓兩側用水磨青磚砌成整齊高標的封火牆,天井和廊簷鋪著青石板,門檻和墊腳石也是大塊青石現鑿的,房基底層墊高,雨天也不潮溼。柱欄門窗都雕刻精緻,或是花鳥魚蟲圖案,或是富貴吉祥文字。
廖三太太住在樓下一間主房裡。樓下的主房一般是長輩住的,老人家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廖三太太住樓下,則是因為她膽小,每當聽到空襲警報,就嚇得臉變色腿發軟,下樓梯時要扶著欄杆,半天下不來。
白太太一家將樓上全包了,連女傭阿蓮也分了個小隔間。丁香住樓下一間廂房,和廖三太太相對。另有兩間以前傭人住的小房空著,廖三太太說暫時留著待客用。
樓底層中間是敞開的堂屋,有扇邊門通往後院。堂屋沒有堆放雜物,只放了幾條長凳,原是主人會客用的,可以坐著聊天。
“什麼三太太,不過是個戲子罷了……”再聽到別人這麼叫,廖三太太便不樂意了,“還是叫我彩雲吧。我都忘了原來叫什麼名字了。”
以前的廖三太太總是一副伶牙俐齒的潑辣樣,如今的彩雲洗淨鉛華後,竟如同脫胎換骨般變成另一個人。因為不去和那幫官太太應酬,彩雲也不化妝了,素面朝天的樣子,才顯出稚嫩。
丁香以前叫她廖三太太,忽略了她的年齡,現在一問,才知道她只有十七歲,很是驚訝。
彩雲將那些豔麗的衣服也都收起來,穿起白衣黑裙,像學生的校服。她自己解釋說,校服和孝服是一個意思。廖參謀長待她不薄,她也要為他守孝的。
有時在巷口,丁香看見彩雲拉著一群女孩子玩跳房子,跳皮筋,踢毽子。她的身材嬌小,混在孩子堆裡,怎麼看都不像個大人。
幾個人玩轉磨,口裡唱著“磨蓮子,磨蓮花,蓮子蓮花在哪家?家家都有籽,籽籽不開花。”
彩雲的聲音清脆,老遠都聽得見。
但過了不久,那些女孩子都不願和彩雲玩,見她過來,都託詞要回家,換個地方再玩。彩雲拉住一個問,才知道她們家裡人認為她不吉利,年紀輕輕便死了丈夫,身上有晦氣。
“難道要我躲進清節堂,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等死?”彩雲氣得渾身發抖,回來含淚向丁香訴說。
丁香也只有好言安慰一番,心裡有些感慨:她還是個孩子呢,往後怎麼辦?
桂林城裡多數種植桂花樹和月桂樹,一般人家後院裡也多數種些洗手果樹,可採擷果實替代肥皂。彩雲的後院沒有種植這些,只有一蔸芭蕉,貼著院牆而生,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根深葉茂,屏障似的立在那裡。
丁香喜歡這景緻,推開後窗便是滿目翠綠,不論雨打風吹,或是月映夕照,都有著別樣的詩情畫意。
後院裡原來還有一個大花壇的,彩雲沒有侍弄花草的愛好,便任由它荒蕪了。阿蓮在上面撒幾粒南瓜籽,那南瓜藤便不聲不響爬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