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說:“後半天兒回來的,後半天兒回來的。”這當然是人們編的笑料,蔣立言卻輕鬆不起來。剛剛到城市裡求學時,在一片普通話中,他深深為自己繞口的方言羞慚,在前兩個星期裡儘量少說話;而等他學得了一口“字正腔圓”的洋話後,假期回村後又覺得彆扭,生怕也被人編個“下午”的笑料。他曾隔著一段距離留意過志安方言,那裡面其實蘊含著許多古雅的東西,譬如把螞蟻叫“biehu”,卻是從古語中的“蚍蜉”演化而來,還有告狀時的“xiaoshe”是從“學舌”中來,抹眼淚的“tiuhu”是從“啼哭”而來……他逐漸地在二者之間恍惚了,正如他的一首詩中所寫:
生在邊界
睡夢中城市的汽笛上長滿了方言
蔣立言沉思之際,已有一個女子來到了桌前,見他仍然不覺,就蜷了手指輕敲桌面。蔣立言猛醒,一時對著悄然來臨的女子語塞。“不認識我了吧,蔣立言?”她笑著說,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哪裡,你不是林雯麼,上次聯誼會上咱們見過面兒。”蔣立言忙說,一邊用眼打量面前的林雯。
她偏高身材,不胖但也不顯細氣,說不上美豔,但很有氣質,一個不大不小的坤包放在手邊,顯出幾分職業女性的幹練來。
《青春雪》續篇 第二章(8)
“坐長途汽車來的吧?我去過你們市,得坐四個小時的車。本來我想請你到我家吃午飯,可我和一個朋友約在兩點半碰頭,所以我就過來了,一會兒吃完飯一塊兒過去吧,他也是寫作的,叫商軍,你認識認識──你這次來還有其他事情要辦嗎?”
“沒、沒什麼事兒,我這次主要是為書的事兒。”蔣立言聽著林雯快速而流暢的普通話,不禁又神思千里,差點回到林河時代去。
“沒事兒就好,我們好好談談,然後見見朋友,你認識《詩苑》的香子嗎?最近這小子提編輯部主任了,他說這兩天過我那裡聊聊,喝喝酒。要不你今晚住我家得了,我家有地方,晚上我給香子打個電話,再約上幾個,搞一個小型聚會。大家好久不聚了,正好你這次來了。”
蔣立言知道香子,號稱本省三大青年詩人之一,又在《詩苑》雜誌社當編輯,很是叫得響;他讀中文系時《詩苑》發了他幾組詩,就是這樣,他一次到編輯部遇見“香老師”,畢恭畢敬地向“香老師”請教,人家也只是寒喧了兩句就“很忙”了,很是牛氣。而林雯竟稱之“這小子”;還有商軍,寫小說有名氣,才三十幾歲就是省作協理事了,看來也和她熟。蔣立言頓覺偏遠小市的閉塞,不覺欽佩林雯的風風火火、八面玲瓏,說出話來也有些期期艾艾了:
“你、你認識的人還真多。在省城可稱得上呼風喚雨了。”
“唉!瞎混唄。在文藝圈裡交人得講究個‘誠’,就是常說的真誠,時間久了,什麼詩人、作家啊,都是那個樣兒!”林雯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來。
不到十五分鐘,蔣立言就被林雯吸引住了,他很樂意結交這麼一位直來直去又頗有神通的朋友,跟這樣的一位女士吃飯會使任何男人都提起精神兒來。倆人要了幾個菜,開了兩瓶啤酒,邊吃邊聊。談話間蔣立言得知林雯大他四歲,發表作品時用“雯兒”作筆名,這才使他有了模糊的印象,幾年前《詩苑》推出過“女性寫真派”,以女性的視角看社會,曾引起過一些反響,其中好象就有個“雯兒”。林雯說自己已有好久不寫詩了,寫不出來啦;她兩年前出版了自己的詩集,就是野風幫著出的。蔣立言談起了自己的難處,問能否通融通融,讓他拿回市裡去印,這樣不但價格可以便宜下來,而且還可以拖一段時間先賣書再給錢;如果能少印點兒,譬如1000冊,就更好了。林雯很理解,說野風老師那裡也不容易,跑手續、編輯校對,還得聯絡印刷廠,誰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