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我認識她,在一個舞會。
每個女人都穿露背裝,厚底鞋,拔光了眉毛,搽紅了嘴唇,她是不一樣的,她穿一條白絲的長袍,一張臉沒有一點點化妝,長發自中分開,瀑布般地撒在肩上。
這麼美的頭髮。我從沒有見過這麼美的頭髮。
她一點化妝都沒有。沒有穿胸罩。沒有做作。
她看上去象一朵蓮花,然而她的眼睛,帶點邪氣,又不太象一朵蓮花了,我該怎麼形容她呢?我想不出什麼適當的字句。
我看牢她。
隔了人群,我看牢她。
這個舞會裡的客人太多,明星,名模特兒,畫家,作家,凡是出點名的人都來了。這是紀念一張報紙二十週年的酒會。而我,我自己開了家小小的廣告公司,所以我也是座上客之一。
我注視看她。
她卻沒有看任何人,她坐在一張絲絨沙發裡,捧著一杯酒喝,喝完了一杯又一杯。事實上她喝了很多,她有點醉意了。
一個年紀很輕的男人跑過節與她說話,她沒理會,那個男人似乎是一個明星。她沒有理會他。
然後我看到她把頭靠在沙發背上,當著那麼多的人,她哭了。她的眼淚緩緩地流下她白玉似的臉頰,她哭了。
我忍不住,我掏出了我的手帕,我走過去,我遞上我的手帕,她接了過去,擦乾了眼淚,放下了酒杯。
我說:「我送你回去。」
她站起來,腳步有點不穩,我扶了她一下,她拂開我的手。我再扶她,她沒有反抗。
我們離開了那個酒會。外邊天氣有點涼,而且風大。
她那件白色的絲袍被風吹得貼著她的身體,她不是那種大胸脯的女子,但是我從沒有見過比她更性感的女孩子。她是那麼美,她那種神態,那種茫然的神態。
我說:「我的車子在那邊。」
如果她以為我開的是一輛麥塞底斯,或是積架,她就錯了,我只有一輛小小的福斯威根。
她聽話地上了車。
我問她,「住哪裡?」
「落暉道,十號。」她答。
她還沒有喝醉,她的頭靠著玻璃窗,沒有看我。
我說:「女孩子不應該喝酒,尤其不該喝烈酒。」
她笑了,雪白的牙齒,有一顆特別尖的犬齒。
我看著她。她是這麼的美麗。
我把車開到落暉道十號,那是一間老大的洋房,西班牙式的紅頂,幾十株冬青樹。
「你的家到了。」我說。
她推開車門,然後回過頭來,她說:「我叫王如璋。明天有空喝咖啡?」她看著我。
她的酒意完全消除了,眼神清澈如寒星。
我伸出手,我說:「我是一個結了婚的人,看我的結婚戒子。」
她一怔。但是她沒說什麼。
「我不能與你喝咖啡,我是一個規矩的男人。」我說。
她轉身,回去了。
她推開黑色的雕花大鐵門,風還是很大。今天的風真是很大,她的白色衣服又貼在身上了。
我甚至已忘記了她的名字。
第二天我到公司去。我知道她的身份。她是王中川的獨生女。王中川有一間銀行,一間報館。他不是本地最有錢的人,事實上他也不是本地的大名人,但是他已經有足夠的一切了。王如璋是他的獨生女。
她一個人坐在她父親報館的酒會上,哭。
她為什麼哭?
我不明白,一個天之嬌女,哭了,在那麼多的人面前,然後還叫我去喝咖啡。我不認為這是奇遇。這是絕對不是奇遇,我只是覺得怪異。
過了沒多久,我就把這事情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