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主人架子。
“楊先生是老爺請來試琴的。”一直被無視的琴閣小夥計終於找到了插話的餘地,一邊同白仙芝解釋,一邊越過白仙芝,對攔阻她的那兩道“灰影”作揖行禮:“二位爺,這位就是我們德安最有名的琴師,麻煩進去通傳一下吧。”
原來,那兩道“灰影”與守在大門外的兩名壯漢是一路的。
明明是自家鋪子的後院,進去卻要請別人通傳。白仙芝挑挑眉,覺得那曹樂正也太能擺譜了。
“還有我們東家的二姨娘,過來找東家的。”
夥計順道說明了白仙芝的身份,卻沒有提公孫筠秀。所以,當白仙芝跟著琴師順利進入後院時,公孫筠秀卻被灰衣隨護攔了下來。
“丫鬟就不用跟進去了。”稍年長的灰衣人說道。
公孫筠秀愣了愣,意識到“丫鬟”是指的自己,青蔥小臉上立刻騰起兩團尷尬的紅雲。有孝在身的她摒棄了一切與鮮豔沾邊的顏色,杏衫白裙,未施粉黛,一身素淨,再加上一直跟在白仙芝身後亦步亦趨,模樣的確有點像她的丫鬟。
聞言,白仙芝拉下了臉。剛才被嚇得差點摔倒,她還沒有責難這些無理的傢伙。現在她雖然對幫公孫筠秀打抱不平沒什麼興趣,但借題發揮一下也沒什麼不妥。
“你哪隻眼睛看她像丫鬟了?這可是我們公孫家的侄小姐!”白仙芝不悅的時候,聲音會變得又尖又細,就像鍋鏟互相刮擦。
灰衣人眉頭微緊,又看了一眼公孫筠秀,面上的表情並沒有因為識人不準而變得窘迫,倒像是有點不太相信自己會看走眼的樣子。
公孫筠秀無奈,只好率先露出大方的笑容,息事寧人道:“這位大哥職責所在,是小女子莽撞了。”
一旁的琴師見她如此好性子,不由多看了兩眼。
大約是平日裡威風慣了,灰衣人得了臺階,卻不屑拾級而下,不過也沒有繼續阻攔公孫筠秀。
這時,聽到動靜的公孫德穿過院子,走了過來。
“楊先生來啦!琴在那邊,快請快請!”招呼完琴師,公孫德把目光移到小妾和侄女臉上,奇怪道:“你們怎麼來了?”
“老爺今天帶了祖傳的寶琴過琴閣,又請來楊先生演奏,奴家就想來見識一下。”見了丈夫,白仙芝立刻收起了小性子,笑成了嬌花一朵,“筠秀也有習琴,秋姐姐便讓她跟奴家一起來了。”
“堂叔……”
公孫筠秀不禁有些侷促。這趟來得突兀,她不想惹得堂叔不喜。
“嗯,既然來了,就一起過去吧。”
但見公孫德神色輕快,眉梢見喜,想來與那曹樂正應該聊得十分順利。
一行人穿過紫藤廊架,腳下便多了一座一人寬的石板橋。橋下無水,卻有白色砂礫鋪墊。不厚的一層,用釘耙劃出筆直的紋路,三兩塊大石點綴其間,石覆綠苔,石下砂礫紋路改劃成同心圓樣,如水波靜止,寫意抽象,意境悠遠。
公孫筠秀曾在書中讀到過,這樣的景觀在東邑國的佛寺中常見,名曰枯山水。
枯山水設計講究禪思,石塊即山巒,砂礫即湖海,以微小景觀對映大千世界,入眼所見為何但看個人胸中溝壑深淺。
公孫筠秀開了眼界,不禁暗歎堂叔風雅,卻不知公孫德弄這枯山水不過是為了省錢省力,畢竟幾籮砂礫可比挖池養魚造假山方便多了。
過了石橋,就見低矮灌木圍成一隅,其間擺著一張天然石材鑿砌的長形大石桌,以及六張依照原石形態磨製的石凳,看似粗糙,其實匠心獨蘊,與那枯山水相互映襯,倒是極為匹配。
公孫家祖傳的鳴幽琴,此時就擺在石桌上,而桌旁已經坐了三個人。
一位面白無鬚的中年男子,眼睛不大,不笑已是兩道彎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