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信。”
女子“哈”地一笑,忽然,回了頭,往後望了望。
似乎,有點緊張的樣子。
無情的心也緊了緊,有點為她的緊張而緊張了起來。
當她轉過背去的時候,她的後頭頸肩就露出了出來。
這時候春夏交替之際,略略熱,有點涼,女子顯然穿得不多不厚。她這個年紀應當是扎著辮子的,可是她沒,她只挽了個小髻。小髻圓圓的、鼓鼓的、滑滑的、繃繃的,很可愛。她的髻是用一根木筷子,貫串了進去,就把髻紮實了。無情看在眼裡,忽然很羨慕那支烏木筷子。他的眼光又飄到自己手上串著紅莓的那隻木刺子,不覺,拿在手裡,有點會心。
那女子的髮腳,算是濃密的那種。扯上去的髮腳,有的落了下來,後頸部分的毛髮,又逆著上生,終於會合成了一處絨毛的聚合層巒,到了最高處就是細毛髮的尖峰,在陽光半掩半映下,那一截脖根,仍雪玉也似的白,襯著沒完全扣起的衣領,這女子就算奇豔迫人。
無情閉了閉眼。
因為他聞到了香味。
這女子回過頭也清香撲人。
他要永遠記起這一刻。
不能把它忘記。
他要記住它。
記住她。
——雖然記起時正在忘記,而忘記是為了不想記起,記憶是一種如泣如訴,傾訴給自己忘了的忘記聽。要忘記其實就是怕想起,要努力去想起。就是忘記之際……。
但他又很快的睜開了眼。
因為他怕這一刻再也看不到了。
他怕再也看不到她。
他怕她走了。
他怕……。
●
幸好,他還是看到了她。
她還是在的。
不過她已回頭。
她還是巧笑倩兮的望著他。
“我知道你是誰。”
她說,由於她是在牆的暗影下,可是,陰影愈濃,她的眼睛愈是清澈明亮,像水靈就聚合在她瞳眸裡一樣:
“你姓盛,叫崖餘,是諸葛先生收養的門生之一。我娘說,諸葛要把你訓練成捕快,為民除害,除暴安良,昭雪冤獄的,對不對?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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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這回,一時不知點頭好,還是搖頭的好。
“你要當捕快,要不負諸葛所望,你就得要堅強。”女子說,“你知道一個衙捕最重要的是什麼?那就是堅強。為什麼?因為一個捕快看的慘事、壞事、可憐人、會比常人都多,他經歷的兇險、兇暴、卑鄙人,也一樣比普通老百姓多,如果他不夠堅定、不夠堅強,那麼,他就啥都不用做了,他自己也一早崩潰了,還當什麼替人仗義、出頭、除強扶弱的捕頭?他自己,就是弱者嘛!”
她說的頭頭是道。
無情聽的不住點頭。
她笑嘻嘻的又說:“你知道做一個捕快,最重要的是什麼?”
無情這次搖頭。
女子抿嘴一笑:“捕役的職責,就是要懷疑,要查證,要推斷,要偵察、要找資料,要尋罪證,要抓嫌犯,要問疑人,要打要殺要捉要拿要鎖要拷……甚至是猜要測要翻案要水落石出……但就是不能信。”
“你信佛,可以。你信神,可以。你信你自己,可以。但你如果要做一個好捕快,就是不能信,尤其不能信人……”女子說得很快,也完全沒有顧礙,可是聲音很小,似乎不想驚動宅裡的人,“——不可以信人,包括我……譬如我說我不會害你,你也別信,我說是這般說,但我可能一樣會害你的!不懷疑,只信人,你就不是個好捕役,也當不成好捕快!”
然後她偏著頭問無情:“你,聽懂了沒有?”
無情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