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向英東伸了一個懶腰,「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錦繡好歹也曾經是我百樂門的人,我去跟左震攤牌。」
明珠喃喃道:「要是左震真的肯去找錦繡,我這個殷字倒過來寫。」
「你就是對滿世界的男人都有成見。」向寒川淡淡抽了一口煙,「其實男人也不過就這樣,就連左二爺這樣的人物,在上海灘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又能怎麼樣?自己喜歡的那個不吃這一套,還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向英東道:「大哥說這話,聽著怎麼有點酸?」
唉,這到底是什麼世道,被左震跟錦繡這麼一攪,好像連大哥都沉不住氣了。難不成,他也想要把「殷宅」的殷字,改成「向」?
雨到半夜還沒停。
左震靠在七重天的窗前,左邊是煙,右邊是酒,身後的石浩和唐海面面相覷。
二爺這是怎麼啦?這麼多天關在碼頭上,好不容易出來散散心,到了這裡又站著不動。也不見他上賭桌,也不見他找人陪,只是靠著窗子喝悶酒。
外面不知道有多熱鬧,偏偏他倆,像對木偶似的肩並肩站在這裡一動不敢動。
唐海登時鬆了一口氣,偷偷拉一下石浩,小聲道:「走啊。」
「把二爺一個人撂在這裡?」石浩撓了撓腦門,有點為難。
「你以為你在後邊站著,二爺心裡就舒坦了?」唐海把他拉出門,「你還真以為二爺是出來散心的,他不過是不想在碼頭上呆著而已。」
「為什麼?」石浩莫名其妙。
石浩不吭聲了。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那天跑去找錦繡,到底是對還是錯。想起那天晚上錦繡說的話,她滿眼的淚光,不知怎麼的,他心裡也覺得酸酸的不是滋味。
就連他都這樣,更何況是二爺呢?
唐海和石浩出了門,左震伸手推開了一扇窗。風挾著雨絲,冰冷地迎面撲了過來,三分酒意登時消散了。
外面夜色如墨,無盡的霓虹在隱約地閃耀。
那天晚上,錦繡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若你真的想要忘了我,那我今天來,就當是告別。
她選擇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不錯,他應該覺得愉快,從此解脫,不必再辛辛苦苦地偽裝,不必再千方百計地遺忘,不必再徹夜縱酒買醉,不必再苦苦壓抑見她的慾望。只要他願意,仍然可以過著以前那樣熱鬧的日子,隨便招招手,就有女人來到他身邊。
可是——他還缺什麼?
為什麼整個胸膛都好像是空的?有什麼東西不見了,叫他時時覺得心慌。
潮濕的夜風裡,隱約傳來一絲管絃的悠揚,不知道是什麼,笛子還是簫。這調子飄忽在風裡,若有若無,不知道從哪裡傳來,好像是雨裡,又好像是天上,忽而之間,叫他想起很久之前,在獅子林後園的那片丁香花叢裡,他聽見的那曲簫聲。
那麼悠揚,那麼繾綣,一轉一折都動人心絃。
左震不禁閉上了眼睛。錦繡說,若你真的想要忘了我……可是怎麼忘?那曲簫聲好像刻在他心裡。想起它,就有一種萬籟俱寂的溫柔。
不知道今後錦繡還會不會吹起那天晚上,他無意間聽過的那一曲;聽她吹起的人,又有誰。忽然之間,心亂如麻。
無數雜沓的記憶紛湧而來,想起也是一個下雨天的晚上,錦繡在湘潭酒店的竹簾子底下說:你不過是在路上遇見我,不過是偶然。她說只要過幾天,就會忘了今天說的話、跟誰吃過飯……可是他沒忘。
又想起她第一次在百樂門跳舞,那緊張僵硬的模樣。她委屈地說:英少叫我不如去會樂裡。會樂裡是什麼地方?
想起她在寧園門口,等了一夜,穿著那件薄薄的梅子紅罩紗的裙子,等他回來,抱起她時,那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