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景回到B城的時候正是夏天。腦海裡對於這個城市的印象,還一直停留在十年前。他在這裡度過了童年和少年時代,可對這個城市卻沒有多少獨特的感情。記憶裡最深的也不過是街道上那一排排整齊的榕樹,鬱鬱蔥蔥,蔚然成林,投下大片供人乘涼的陰影。
他離開的那年也是夏天。那時候城市改建,道路拓寬,樹木被砍得七零八落,到處都是施工場所,就連空氣裡都混雜著難聞的泥土味道。連續一個月沒有下雨,走在街上,頭頂是白花花的太陽,腳下是曬到乾裂的馬路,那時他甚至想,這座城市是不是要在暴曬下融化了。
在國外混了好多年,如今又回到這出生的地方,除了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炎熱之外,城市卻已經改變了太多。煥然一新的現代化都市,街道交錯,高樓林立,就連時代廣場上那個破舊的雕塑也刷了一層嶄新的銀色,作為城市的標誌,整天被旅行的人們興奮地抱著合影。
遊子歸來,物非人非,心裡突然就多了些感慨。
年少時風流不羈,玩世不恭,再加上個性叛逆,一切形容不良少年的詞彙幾乎都可以套用在他的身上。那些長輩提起顏景,總是無奈地皺起眉頭長嘆口氣,對自家小孩說,顏家那小子頑劣得很,你可千萬別跟他學。
當了那麼多年的反面教材,到了大學,父親實在是管他不住,才眼不見為淨,把他送去了澳洲。
這些年跟著朋友到處吃喝玩樂,什麼大世面也差不多見過。年輕時揮霍過度,到現在就有點兒身心疲憊,總覺得生活漸漸變得無趣起來,全身骨頭懶洋洋的,什麼都不想做,躺在床上有時候就能迷迷糊糊睡上一整天,日子真是無聊得要命。
這次回到B城,不過是因為父親幫他找了一份比較清閒的工作,加上媽媽姐姐不厭其煩的“你都三十多歲了也該收收心”“總不能一個人在外面過一輩子”之類苦口婆心的勸說,顏景實在受不了她們的輪番轟炸,只好打包行李回來,打算以後就在這裡定居。
好友歐陽朔忍不住取笑他,“你這想法,真像遲暮的老人在找地方安度晚年。”
顏景也不反駁,語氣平淡地答:“人老了總是要落葉歸根,我現在已經中年了,提前為安度晚年做準備也沒錯。”頓了一頓,又嚴肅地說,“要不你順便在北山給我買塊墓地吧,現在墓地挺貴,說不定過兩年又要漲價了。”
歐陽朔震驚良久,才壓低聲音道:“你也太有超前意識了吧,這麼早就買墓地?”
顏景揚了揚眉,“萬一出什麼意外,我提前掛了,屍體也好有個著落。人嘛,總該為自己考慮,生前,死後,全方位的打算。”
歐陽朔被他堵得無話可說,只好默默掛掉了電話。墓地肯定是沒買,圈中好友都有這個共識:誰跟顏景這混蛋較真,絕對是吃飽了撐的。他能一本正經講出讓人捧腹的笑話,也能一臉誠懇地說謊。誰叫他是學心理學的呢,人類的心理可真真被他研究了個透徹。
其實,顏景總說自己是老人家,他的年紀卻不算老。
三十多的年紀,正是男人最好的年華。尤其是他還長了一張對於男人來說過於精緻的臉。不同於青澀稚嫩的少年,不同於陽光熱情的青年,顏景在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男性魅力,頗有一種經過時間沉澱的成熟韻味。
他只是心理年齡有點老。研究心理學研究得久了,總有一種看破紅塵的滄桑感吶。
顏景一直奉行享樂主義,過一天享受一天,從不委屈自己,這些年玩得太瘋,現在對很多新鮮的東西都提不起興致了。所謂的夢想和熱情,早就被時間沖淡了。生活沒有激/情,就連認真談一場戀愛的心情都沒有。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確實挺膩味。
有時候半夜醒來,異國他鄉,寬大的床上孤零零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