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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年去世的時候,我又回到了家鄉。
我接到訊息的時候,是黃昏時分。辦公室裡的其它同事都已經下班回家,唯獨剩下我還坐在這間寬敞得落寞的辦公室裡,整理客戶資料。對面的玻璃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高樓。深圳的暮色如此沉重。我走到窗邊,推開了玻璃窗。不遠處的立交橋,上面是來來往往的汽車。
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我走過去接起電話,彼時是小艾打給我的,但我不知道,接起來用廣東話說,你好,這裡是證券公司。
她用普通話說,請找槿夏。
我楞了很久,沒想到她會打這個電話。在我沉默之間,她用詢問的語氣又重複了一遍,請找槿夏,謝謝。
我這才回答她,我就是。
她也楞了,夏,夏,是你嗎?
我突然覺得如此熟稔而破碎,這麼多年她一直這樣稱呼我,夏,夏。
但她接下來說的是,夏,光年去世了,你能回來嗎?
這訊息如此突然,突然如一切的突然。我癱坐在椅子上,間或聽到她還在另一端說話……不知過了多久,我放下聽筒,悲哀而鎮定,立刻又撥通了航空公司的電話給自己訂購機票準備回去故鄉。
我在這家證券公司上班,常年忙碌,我已經多年未回到家鄉。一切安排好後,我像往常一樣鎖上了辦公室的門,突然不想自己開車,便沿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往下走,往前是傍晚時分擁擠的公交車站。往來不絕的公交車,徐徐開來,又徐徐離開,車上擠滿了人。
這仍然是一個溼熱的黃昏。灰色的天空一直延伸到這個城市的邊際,然後變得淡藍,落日是微微的紫色——這歷歷在目的皆是時間的真相,但有那麼多的事我卻漸漸無跡可尋。
我看著眼前的夕陽沉入城市的邊際,心裡還揣著噩耗,不知為何卻再平靜不過。
穿過熱鬧繁華的華強北,我又爬坡而上,喘著氣走回市民中心廣場附近的公寓。我掛電話過去給公司的老闆,告訴他我家裡出了些事,我要請上一段時間的假,但是沒有人接。我覺得很累,不再嘗試,當即拿出手機給他發了一條簡訊,又開始收拾行李。
背井離鄉其實不是我的選擇。時至今日我已經不想再深入人生。只是沒有了光年,我突然覺得這些年的逃離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我一直相信我是一個可以用心的人,並試圖相信愛如拯救,且人與人之間總有一線生機可以不落窠臼。但那是虛妄之言。日光下果然沒有一點新事。而今我決議不再做一個流連忘返的人了。
我即將回到故鄉參加光年的葬禮。離開深圳的那夜下起雨來,窗外點點霓虹。這般景象與初來那夜竟然這般相似。可是此時我的心境不再如當初。
我如此想著,在狹小的機艙裡閉上了眼睛,只覺得自己若干年的逃離,居然成了讓我充滿負罪感的遊戲。
下了飛機之後我就匆匆趕回故鄉,路越來越近的時候,舊日情景忽然之間鋪天蓋地而來,我應接不暇。時間過得這麼快,事情太多。悲傷都來不及了。然而細細掐算起來,究竟又何許波瀾壯闊?
其實不然,只不過是些河面瀲灩的波紋,就此破碎流淌直至消失。
如此就是生活。
我在客車站看到了來接我的小艾。小艾在去往殯儀館的路上不停地同我說話,將太多的真相和記憶一一告訴,我才知道太多事情原來如此,心中悔恨更加強烈。他們從來沒有告訴我。
殯儀館外掛著的白色簾布。我見過了光年心力憔悴的父母。他母親顯然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的,拉著我,反覆說著,夏,你看,光年總是不聽話,總是不聽話……
淚流汩汩。
安慰過光年的雙親,我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