衚衕裡看熱鬧的人七說八不一,各說各的理。
由於參加送殯的人太多,敲鑼的和吹喇叭的把頭了隊伍都帶到了宇文先生家的大門口,可後面的人還擠在衚衕裡沒站開。鼓樂班的人出了院好歹擠出一塊地方,他們本想放下手中的樂器歇一會兒,可剛才他們突然聽到和尚老道演奏起來了,他們也跟著吹奏了一會兒。這會兒,他們看見前面的隊伍動了起來,知道隊伍馬上就要出發了,就連忙拿起樂器跟隨在魂轎的後面。這鼓樂班的十來個人穿著不一,高矮不齊,剛才演奏出的樂曲不是缺音,就是跑調,看起來這些人就是剛剛湊起來的草臺班子,出來跟著跑個龍套掙點外快。此時也無人關心和欣賞他們的演奏,只是在衚衕裡看熱鬧見識一下這出殯的陣勢。那些木訥的和尚和呆板的老道們則其不然,他們本應該緊隨在鼓樂班的後面,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們與鼓樂班的人中間保持了一小段距離。和尚老道依然各分左右,左邊一排灰衣和尚,右邊一行黑衣老道。他們此刻並沒有開始頌經唸佛,而是不停地演奏著樂曲,今天他們的樂曲比起“送三”那天的曲調似乎更幽雅安詳,這些和尚老道他們一邊一曲輪換演奏互不干擾。
由於圖欽家人這麼一耽誤,槓人抬著大槓,又等了有一個刻鐘的光景。可是,從槓人臉上的神情上來看,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並不急於起步走槓。
衚衕裡的老人們心裡明白:槓頭兒在打響尺,令大槓行走之前,還有最後的一項活計要做,喊“加錢兒”。槓頭兒要當眾把喪主加給槓人的賞錢一一道來,眾槓人也要齊聲作答。
這時,那個槓頭兒拿著響尺,來到槓人們的面前。此刻,眾槓人一個個表情嚴肅神色默然,他們駕著大槓整齊地排列在棺木前後,等他們的槓頭兒喊“加錢兒”。
槓頭兒看了一眼槓人們,清咳了一聲,然後對槓人高聲地喊道:“四角跟夫,聽好!”
“哎!”眾槓人齊聲答道。
槓人的喊聲一下就壓住了人們嘈雜的聲音,淹沒了鼓樂聲,驚得衚衕裡所有的人們全部朝這裡看來,眾槓人的情緒頓時也顯得興奮起來。
槓頭兒聽到眾槓人的回答,似乎也感到振奮,他拉長了聲音唱道:“四角跟夫,本家大爺,賞錢五十吊!”
“哎,五十吊!”眾人唱答道。
“本家二爺,賞錢五十吊!”槓頭兒繼續唱道。
“哎,五十吊!”槓人大聲地重複了一句。
“本家姑奶奶,賞錢三十吊!”槓頭兒唱出的聲音似乎不太宏亮。
“哎,三十吊!”眾人的氣力也顯得低了一點。
“本家三爺,賞錢六十吊!”槓頭兒的聲音突然一下提高一個八度。
“哎,六十吊!”槓人回答的聲音十分響亮。
“本家大舅爺賞錢四十吊!”
“哎,四十吊!”槓人回答的聲音依然響亮。
“本家二舅爺,賞錢二十吊!”這次,槓頭兒唱這“二”字時短了一點,但是,那個“吊”字拉得還是很長。
“哎,二十吊!” 這次槓人回答的宣告顯有點弱。
槓頭兒可能剛才沒有記清楚後面賞錢的人名和錢數,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一張紙條,然後把紙條放進兜裡,非常鄭重地唱喏道:“本家老姨,賞錢十吊!”
“哎,十吊!”槓人們的回答有氣無力。
槓頭兒沒有理會他手下槓人情緒的變化,這時他大概要唱到最後一位賞錢人的名字。他轉回身去,先看了一眼前面圖欽家的人和四周人們,然後,高聲地唱道:“本家六爺,賞錢一百吊!謝!”槓頭兒把最後這個“謝”字拖了足有一分鐘。
“哎,一百吊!謝!”眾槓人不但齊聲高喊,也跟著加了一個謝字表示對賞錢人的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