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機場,果然如曉維在電話裡所講的那樣,雨下得不小。好在機場有傘出售,周然淋得微溼才找到自己的車。
凌晨,在這樣的大雨裡,計程車顯得很珍貴。機場大廳與公交車候車亭裡都有被困住的乘客。
周然下了飛機與路倩各走各,很快就走散了,沒想到她也在候車亭裡,只是她的姿態比其他人更從容一些,提著一個小包,站著三七步,彷彿在欣賞雨景。
周然越過她後剎車,把車又倒退了幾米,放下車窗:“接你的人沒來?”
“他們都以為我明天的航班。我臨時改行程了。”路倩說,“我本打算乘計程車回去,很多年沒坐過了。”
“那你慢慢等,再見。”
路倩把手指卡在他的車窗邊緣,周然停下正徐徐上升的車窗。
路倩皮笑肉不笑:“周然,你就算不顧及情義,也該顧及點道義。讓別人知道你就這樣把我丟在大雨裡,你有面子嗎?”
“讓別人知道你我深更半夜坐在同一輛車子裡,你我更沒面子。”
路倩不顧形象地大笑出聲。
周然說歸說,卻一直沒再動。路倩拉開車門坐進副駕位,放下車內的整容鏡看了看自己的妝容,偏過頭看周然:“知道我住哪兒吧?跟你家順路。謝了啊。”
“繫上安全帶。”周然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雨勢不見小,車內只有車輪輾過積水的路面的嘩嘩聲,以及雨刷颳著玻璃的機械聲。凌晨一點的公路空空蕩蕩。周然專注地盯著路況,路倩則有些昏昏欲睡。
車子下了高速路,周然減慢車速。路倩突然問:“你最近回過學校嗎?”
“沒。”
“原先的一號籃球場廢掉了,要蓋新教學樓。”
“嗯。”
“不覺得遺憾?那裡有你無數的光輝戰績。”
“我又不打算回去打球。”
“我覺得遺憾。”路倩說,“站在狼籍一片的施工現場,想起當年我曾在那兒對著籃球架發過的誓,如今連個物證也沒了。那感覺,很蒼涼。”
“當初你發的誓一樣樣實現,你想要的都得到,欺負你的人都被你踩到腳底。你還有什麼可蒼涼的?”
“人心永不滿足呀周然。一個人未必在乎九十九個人見到她點頭哈腰,但肯定介意那個無視她的人;吃任何山珍海味都像嚼蠟,卻常常想念當初吃饅頭啃鹹菜喝稀飯的時光。”
“你喝酒了嗎?”
路倩哈哈大笑:“你覺得我說的像醉話嗎?”
“路況不好的時候別笑那麼響,會打攪我開車。”
路倩又笑。她指指路牌:“限速80,你開到100了。”
“沒交警,沒測速。”
“你變化挺大的,周然。換作以前,即使是步行,路上只你一個人,看見紅燈你也一定會停下。”
周然沉默地把車速降到了時速80,沒給她任何回應。
合該著周然今天倒黴,諸事不順。
本來路倩所住的小區已經近在前方了,他看著交通燈由紅變綠,慢慢加速。
右側道路一輛小車打斜裡猛然衝來,闖過了紅燈警戒線。那車只亮著一盞燈,周然透過密密的雨簾判斷,那是一輛摩托車,雖然架勢迅猛,卻對他們無大礙。等他將車開到路口中央,卻看清那輛違規車分明是一輛右燈不亮的轎車。
如果不是因為下雨視線模糊,如果不是因為雨水令路面太滑,周然本可以及時地阻止這一場意外。但此時,他只能在路倩驚恐的尖叫聲中,一邊向右猛打了一下方向盤,一邊將剎車猛踩到底。
尖銳的剎車聲之後,鋼鐵的碰撞磨擦聲響起的同時,車子的安全氣囊嘭嘭兩聲被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