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一眼同樣神情複雜的郎中,想著他方才提到的「罪臣季樘」,冀臨霄更是難以壓抑胸腔裡的憋悶感,只得繃緊面孔,強迫自己莫要嘆氣。
他的生父,曾是大燕國幾百年難遇的奇才,不僅擔任都察院御史之職,還是統領太醫院的傳奇神醫。
許多人都稱讚,季樘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堪比活神仙。可縱是活神仙又如何?他走錯了路,做錯了事,留給後世的便只能是「罪臣」的罵名。
關於爹的事,冀臨霄自問知道的太少,只因他從三歲起,就被爹趕出了家門。
他也很多次的詢問義父,能不能多給他講一些關於爹的事,可義父卻總是噙著眼淚搖頭,對他說:「臨霄,雖然在很多人眼中,季樘是個無恥小人,但那些是是非非不是旁人可以評說的,在我眼裡,你爹是我這輩子最佩服的人。」
義父還說:「我知道你對他們有怨,甚至恨你娘,但我希望你不要恨她,如煙她只是因為嫉惡如仇,才會年紀輕輕便落得慘死。有時候我在你身上會看見她的影子,你的嫉惡如仇、你的剛正不阿,都和如煙一模一樣。」
「公子?公子?」見冀臨霄不知在想什麼,郎中出聲喚了他,「公子,可需要老夫開個藥方?」
冀臨霄回過神來,臉上緊繃的線條有些微的僵硬。他拿出些碎銀給了郎中,要他為夏舞雩開好方子,抓了藥,這才放心抱起夏舞雩離開醫館。
上了馬車,冀臨霄囑咐車夫將馬車駕駛得平穩些。他把草藥放在手邊的木盒子裡,抱好夏舞雩,忽的聽見她微弱的呻吟聲。
他低頭,看向她埋在他胸口的臉。
☆、第10章 砸場子
她的膚色的確白的病態,塗抹上濃艷的水粉和青螺黛後,這種美麗便像是沙漠裡流過的甘泉,勾動人的心魄,卻又脆弱而單薄,不知是否會在瞬息之間支離破碎。
額前的碎發遮擋住她的神情,但冀臨霄知道,那一定不是什麼安詳的神色。而當他看清了那揪心的神色時,他才驚覺,自己竟伸手將她散落的碎發攏到了她耳後。
尷尬的把手收回來,一片赤霞籠罩臉孔,冀臨霄想鬆開她,又怕她會掉到地上去,只好就這麼抱著,努力把視線擱在遠離她的位置。
想起從前也曾因為突發事件,攙扶過義父家的乾女兒,還被那小妮子故意吃豆腐,軟綿綿賴在他懷裡。當時他甚是不滿她的恩將仇報,兇巴巴的命令她老實跟著他去找郎中,不許對他動手動腳。
而現在他抱著夏舞雩,卻感到所有感覺都和那時不一樣,身體竟隱隱有些燥熱,視線也像是被看不見的蛛絲牽引著,總想拐到她身上去,這真是一種痛恨自己的心猿意馬卻又欲罷不能的矛盾感。
無意中瞥見她鎖骨下的那半朵花形的刺青,冀臨霄的腦海中浮現出兩個字:
罌粟。
連夜的雨不曾停歇,滿城淅淅瀝瀝,間或有寒鴉的悲啼。
夏舞雩自回到軟紅閣,就被安置在自己的房間裡休息。一層層的簾子隔絕了床榻和外面的光線,整間屋子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醒過來的時候,夏舞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手心下滑膩溫軟的衾被給她很熟悉的觸感,她用指腹摩挲過衾被上的繡花,不敢相信這竟是她自己的床。
她回到軟紅閣了?她是怎麼回來的?軟紅閣現在還被貼著封條嗎?
很多問題相繼湧入腦海,夏舞雩彎腰摸到繡鞋,蹬在足上,摸黑找出火石,點燃了燭臺。
這裡真的是軟紅閣,她自己的房間,所有的簾幕都被放下來了,窗戶被遮得牢牢的,沒有任何光線照射進來。
夏舞雩托起一盞燭臺,走到窗邊,小心的將窗簾撩開一個小角。外面黑漆漆的,窗紙上都是模糊的水跡,還能聽見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