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順才堪堪回神。既然是故人相見,他也不裝,聊勝於無地隨意拱了拱手,「沒想到竟然是你。」
又想起曾經那些宿怨,他摸了摸下巴,邊往裡走邊道,
「更沒想到國師三個月前才回到漠北,如今卻又被以這種身份帶了回來,可真是世事無常。」
福南音聽出了他話中的幾分譏諷,面色不由一沉,「怎麼,你今日是來落井下石的?」
趙順才近月受的官場磋磨太多,之前那份咄咄逼人多少收了些,反而乾笑了一聲,佯裝不懂:
「落井下石?聽國師話中的意思,是不願意回來了?」
臨屋門一腳處,趙順才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又露出叫福南音熟悉的神情來:「也是,當日你留書一封回絕了裴天人的求娶自己跑了個沒影,倒是叫他被長安百姓嗤笑了很久。」
他本以為要探出漠北國師的話來如何也要費一番功夫,卻因實在想在他舅舅和柯順哲面前邀功,這才硬著頭皮來的。如今老天開眼,竟讓他發現瞭如此秘密。
「所以裴天人不堪坊間議論,無法待在那傷心之地,無奈回了東宮。」
趙順才抖著肩膀笑了起來,總算在自己的猜想中為與裴天人多年的比較中找回了一點場子,即便在旁人看來,他們二人的身份隔著天塹,懸殊的攀比實在是荒唐又可悲。
他自己想不到這一層,只是又強行抑制住了嘴角的笑意,道:
「福南音,你幾個月前那一舉可真是高招!叫裴天人情根深種,再狠狠將其甩了……我怎麼沒想到如此好的主意?」
即便早已知道趙順才是怎樣一路貨色,福南音仍是被他的話刺得胸口抽痛。那日的事早已成為他不可說的痛腳,旁人踩了,一向沉得住氣的他總會忍不住動怒。
「是嗎?」福南音冷笑了一聲,好話反說:「竟有如此有趣的事。」
趙順才對此渾然不覺,繼續諷刺道:「只不過裴天人睚眥必報,又專程追到漠北羞辱你,千里迢迢將你帶回長安囚禁在此處,此時又跟一胡姬搞在一起……」
他此時抬頭,頗有興致地端詳著福南音的臉色:「大國師,不知你如今是恨呢,還是悔?」
福南音不想對上他那雙令人厭惡的眸子,慢慢闔上眼,自顧自地低聲苦笑道:
「又恨又悔。」
悔自己為何不早早開誠布公,同李裴將自己的身份和在身後的殺手之事說了;又恨他那時竟猜不出李裴對自己那不同尋常的情意,白白叫人家空喜歡了那麼久,又因他枉受了旁人的嘲笑指摘。
須臾,福南音睜開了眼,凌厲地望向了趙順才:「可關你何事?」
後者擺了擺手,沒有立刻回應他。
只是趙順才抬腿邁入正堂的時候忽然一愣,伸手遲疑地指了指屋內的這些珍貴擺設,「你這是……哪弄的?方才有人送的?你這兒被人捷足先登了?」
多少勢力盯著,柯侍郎吩咐,要他先下手為強。
福南音看都不用看便知道他驚訝的都是什麼東西,瓷器花瓶,綾羅字畫,珍奇異寶,還有從他頭一日踏入這荒府的時候便瞧見的那隻巨大的檀木箱子——他當時伸手比了比,堪堪放得開那些寶貝。
有人送是真,被人捷足先登也不假。
他穩了穩氣息,從後面慢悠悠走了進去。將趙順才那根手指按了下去,學著李裴那扯謊不眨眼的語氣輕飄飄道了句,
「從漠北帶來的行李,不多,也就一小箱而已。」
不多?
也就?
一小箱?
這質子府倒是貨真價實的敗絮在外,金玉其中。
趙順才家裡也有些底子,與裴天人比著做紈絝那些年對這些東西著實仔細研究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