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最後那個「奇」字尚未說出口,便猛然看到了地上畫著寧胥閉目假寐的那一張,聲音登時就卡住了。
「心上人?」
寧胥聲音中帶著幾分難堪的顫抖,面上的神色也越發不自然起來。他看著李容,而後目光又再次落到了地上那副畫上,最後緩慢地朝後退了半步。
一切都清楚了。李容的態度,時而古怪的反應,莫名其妙的試探和吞吞吐吐,還有……那個他從前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
「既然殿下自己回來取功課了,我先回弘文館了……抱歉弄亂了殿下的案牘。」
他匆匆要出去,結果走到門前卻聽到李容慌忙開口:
「你能不能別躲著我。」
「這次是我錯了,對不起……寧胥,你別躲著我……」
李容有的不多,父親從不看他;母親懦弱只想著自保;宮人也慣會踩高捧低陽奉陰違;這些年唯一能讓他三九天裡取暖的,也不過只剩一個非親非故的寧胥罷了。
即便寧胥答應了李容,做到了不曾躲著他,也盡力裝作那日的事不曾發生一般,事情還是朝著最壞的結局發展了。
前朝局勢瞬息萬變,儘管弘文館與含涼殿中沒有絲毫波瀾與風聲,但幾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聖人要立嫡為儲了,餘下那些皇子也會在這段日子裡陸續封王就藩,李容也不例外。
寧胥是從自己父親那裡聽到的訊息。
幾乎是在書房事件的五日後他便被寧大人帶回了府中,得知了李容分到了塊還算富庶的封地,巴陵郡。淑妃高興得不得了,這幾日將李容留在含涼殿為他準備就藩事宜,便沒叫他去弘文館——這還是寧胥幾日不見李容後從含涼殿中宮人口中得知的。
前前後後算來,兩人有一個月未見了。
到後來,杜相因為立儲之事也無法日日到弘文館授課,便託尚書省曾、徐二位同僚代為講書。
再後來,寧胥也鮮少去弘文館了。
少了課業,寧大人卻發覺寧胥這幾日屋中的油燈仍舊半夜不熄,人也越發寡言了。
隔日他進門的時候,偶然瞥見寧胥桌案上凌亂鋪著幾張紙,本以為是寫了一半的文章,可待寧大人仔細看來,卻見這些紙上反反覆覆只寫了一句話——
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幾重。
巴陵郡王,可惜日後怕指的就不是李容了。
「父親?」寧胥見寧大人手中拿著自己寫的那句詩,愣了愣,而後不動聲色地走過去解釋道:「哦……我聽說三皇子過些日子要封王就藩了,同窗這麼久,也想不出送他什麼賀儀,索性就寫副字給他……」
寧大人眉心輕輕蹙了蹙,問:「李益的詩?」
雖是送別,當做人封王的賀儀也著實太悲慼……或者,太過不吉利了些。
寧胥自然聽出了父親話中的意思,面上閃過了些不自然。只是很快,這一絲情緒便被寧大人下一句話震得煙消雲散,而後他整個人則是感到更加荒謬和訝然。
「三皇子暫時不用去巴陵郡就藩了,刑部的差事,安平侯力薦他『出閣』任職。換句話說,許家轉投在李容身後了,哎……朝中原本就要分明的局勢又被他攪混了。」
「什……什麼?」寧胥腦中有一瞬的空白。
安平侯許家?那是朝中真正握有實權的姓氏,是有心儲位的幾位皇子都有意拉攏的一家。原本安平侯本已選擇了大皇子,因此近來才會有立嫡長的傳聞。
可為什麼是三皇子?
寧大人像是沒看到兒子那魂不守舍的模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日會向聖人上書,你日後便不要再做三皇子的伴讀了,他身邊已經不安全了。真是沒想到啊……本以為這是個安分的皇子,誰知道心思竟藏得比旁人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