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簡說的是實情,那日議事,他身子不適,早早回了。
可是,依照齊簡的性子,不可能只是為撇清自己,就提到這個,皇上虎目半闔,大概猜到他要說什麼,皺著眉頭吼聲閉嘴。
「我真沒看過。」齊簡滿臉無辜,眼眸裡全都是濃濃不解之情,「想不到啊,我為了兒女私情,派去蜀地的探子,竟能潛入西戎大營,將不知被誰傳出去的佈防圖再偷回來,這麼想想,也算立了大功?」
這、這都什麼跟什麼?都這時候,還硬要說人是自己派的?甚至,還能把疑似通敵的罪名,扭曲成立功?眾人聽他說完,臉上一時間,都不知該做什麼表情。
就連皇上,都有瞬間錯愕。
齊簡笑著勾起嘴角,一邊按著胸口,一邊道:「這探子的確是我的人,當年我對不起攸臣,害他傷心欲絕、遠走邊疆,這五年裡我有心悔過,於是派了探子,去看看他近況。」
好好的謀劃,眼看著要被這倆人攪合,三皇子忍不住道:「齊清羽,我知道你想幫攸臣脫困,但聖上面前,怎可胡言亂語擾亂聖聽。」
「我哪裡胡說了?」齊簡撇他一眼,冷哼,「也是,三皇子沒有兩情相悅的人,怎麼能理解我們這種情趣?」
情趣?那句話提到情趣了?華瓊嘴角笑容凝固。
「你們也許不信,但我真有證據。」用手帕捂著嘴咳了好一會兒,齊簡喘勻氣,繼續開口。
「我床畔暗格裡,有五年以來,探子替我從攸臣那裡,帶回來的信箋,皇上可派人去查。」說完這話,齊簡又是陣猛咳,咳到後來,眼尾都染上紅暈。
柳憶心尖發顫,連忙側過身,輕輕幫他拍背。
齊簡對他眨眨眼,勾起嘴角,一手抓緊胸口衣衫,另一隻手持絲帕捂住口鼻,撕心裂肺咳嗽聲過後,手帕背面,透出紅色。
柳憶心跳陡然加快:「齊簡?」
猩紅血液順著手帕縫隙滴落,染紅胸前,又砸到地面,咳嗽聲依舊撕心裂肺,連喘氣聲都越發急促,隨後急促呼吸聲突兀停頓下來,齊簡身體緩緩朝地面栽去。
這變故太過突然,柳憶連忙將人摟住,眼睛驀地紅了:「齊簡!」
齊簡用乾淨的那隻手,握住柳憶小臂,緊緊捏一下,又馬上鬆開。
捏完,他彷彿脫力般,將頭靠在柳憶肩上,倒過一口氣,邊咳邊喘,熱氣一下下吹進柳憶耳朵,和熱氣一同入耳的,還有幾不可聞的別怕兩個字。
然後,他彷彿看到什麼,猛地推開柳憶,臉色慘白,悽愴目光中帶著瘋狂和希冀,不管不顧就要向門口沖,卻因腳下發軟,剛爬起來就又要摔倒。
身體砸向地面的同時,齊簡目光鎖死在簾席之下,聲音陡然提高:「父王!」
悽厲吼聲一出口,暖閣內頓時鴉雀無聲,連方才圍過來的群臣,都猛的閉上嘴,驚恐扭頭看向門口。
帶著破音的喊聲,彷彿利器直直戳進心房,柳憶心臟痛得縮成一團,眼前只剩下齊簡跌落的畫面。
近乎本能地伸出手臂,將顫抖的人穩穩接住,又攬進懷裡抱緊,確認齊簡併沒摔到磕到哪裡摔到哪裡,柳憶這才分出心思,順著他目光看過去。
簾子下方有團黑影,半隱在陰影裡,看不真切。柳憶眯起眼睛,勉強看出那黑影,有些類似馬靴輪廓,黑影四周地面色澤更暗,好似被什麼浸濕。
沒人開口,也沒人有動作,甚至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彷彿所有人,都被這變故嚇住了。
柳憶甚至記起,自己曾看過的那句話,奪嫡之爭,齊王曾踏著屍骨,蹚著血水,將皇上送入金殿。
窗外風雨交加,陰影四周,濕潤痕跡越發明顯,在搖曳暗影之下,隱約顯出鏽紅色,柳憶呼吸微頓。
萬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