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多少個雨夜,他耳畔心尖都是這種迴響。
齊簡,是齊王唯一的孩子,自小跟在齊王身邊長大,他跟齊王的感情有多深,那兩年柳憶全都看在眼裡。
齊王歿了,那齊簡,又會多難過?
雨水模糊雙眼,柳憶夾緊馬腹,不敢深想。
自己兩個月來日夜兼程,只是想拼力為柳家尋一線生機,為了這線生機,他甚至甘願親手掐斷和齊簡的聯絡。
可是,要是早知道,齊王會在那個時候歿了,軟糯少年在短短時間裡,失了庇護,無所依傍,再不能照著既定路線安穩一生,自己還下不下得去手?還能不能,為保住柳家,將齊簡遠遠推開?
能不能呢?柳憶自嘲地笑了。
自己知道訊息之後,不也沒沖回京城嗎?甚至,為了不落下封疆大吏勾結異姓王的罪名,五年裡,一封信都沒給齊簡寫過,一次關於齊府的訊息,都沒打探過。
明明就是條冷血的蛇,這個時候裝什麼假慈悲。
柳憶捂著眼睛,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
聽曉斯說完,齊肩只是垂下眼眸,看了看那封皺得不成樣子的和離書。
「世子妃說他不要這東西,世子您看?」
曉斯托著和離書,大有想將它一把火燒掉的衝動,世子妃不願意要,那就是他不想和離啊,不和離世子再作死,就會有所顧忌,世子不再作死,大家的日子都能太平了,這麼想著,曉斯眼裡露出喜色。
「先拿去書房。」齊簡從和離書上收回目光,眼神裡無悲無喜。
曉斯悄悄打量他神色,總覺得哪裡不對。
齊簡昨天折騰了大半宿,早上又匆匆趕回來應付華瓊,這會兒也累了,不想多說什麼,只是微眯起眼睛,望向窗外那輪明月。
抬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有家人在的地方,才能稱得上故鄉。
月只有故鄉的才會明亮,其他地方,終究意難平。
曉斯看他久久沒看口,試探著勸:「世子,世子妃他對您並非無意,這和離的事情?」
齊簡斜眼看他,眉梢挑起來。
「我是說世子妃有意,絕對不是說您對他有意。」曉斯福抵心靈,連口否認完。
否認完,他深吸口氣,為了平穩的生活再次鼓足勇氣:「是世子妃,世子妃愛慕您,所以,還是別趕他走吧?」
齊簡再次看向窗外:「別背著我,再做什麼。」
曉斯手心開始冒汗。
「也別欲蓋彌彰叫什麼世子妃,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下去吧。」
曉斯應了聲是,抿著嘴,退下了。
齊簡對著他的背影,嘆口氣,又繼續看月亮。那時候,自己和柳憶,也曾這麼望著月亮,少年柳憶吐掉瓜子皮,指著皎潔明月,說了句白玉盤。
說完白玉盤,柳憶側過頭,笑著展開手:「來點瓜子?」
白玉盤,那麼美的意境,全被柳憶嘴角的瓜子皮破壞了,齊簡搖搖頭,試圖忘掉這記憶,隨後他又默默看了好一會兒月亮,還是半點兒睡意也沒有。
明天要上朝,這會兒不睡不行,他熄了燈,放下床幔側身躺好,還沒等醞釀出睡意,門外寂靜的夜色裡,傳來陣腳步聲。
然後是曉斯的聲音:「世子,世子妃、啊,不,柳公子來了。」
齊簡愣了一下,翻身起來:「他來做什麼?」
曉斯的聲音隔著木門,不太真切:「小的不知,柳公子說,有事找您,人此刻就在正廳坐著呢。」
夜已深沉,連鳥聲蟲鳴都停了下來,齊簡看著天色,皺起眉。
能讓柳憶連夜而來,還選擇鄭重其事去正廳等待,最大的可能,就是柳家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