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高大的石碑,除了簇新,看著和以前一樣。
只其實還是不同的,這其實是衣冠冢,棺槨內已經沒有屍骨了。
不過底下的泥土,卻是韓菀查清當初揚灰之地後,命人去掘地三尺,然後運回來,給父親和諸祖重新建陵的。
她能做到的也只能是這樣了。
她想著,東陽是他們的第二故鄉,父親和諸祖都習慣了,再加上當初整理這些的時候,信王曾透露過,將來會把東陽還封給她。
於是韓菀遂不再物色其他地方了。
長案一字排開,鮮果香燭冥鏹,最當中的位置,七個人頭一字排開。
郇王的,楊膺的,李翳的,慄竺陳堂等等人的。
這些人統統被割下首級,放進石灰匣子內儲存的,以在陵前祭奠她父祖英靈。
將這些個人頭,全部如扔進銅盆內,澆上火油,悉數焚燒殆盡。然後將灰燼埋在山腳第一級臺階的底下,讓其被韓氏子孫世世代代踐踏。
之後,韓菀捧著靈位,將父親和諸祖請進山腳新建成的宗祠內。
階梯狀神座逐級往上,最底下是韓父的靈位,韓菀凝望許久,將酒澆在大青石地面上,低聲:「阿爹,我為您復仇了。」
偌大的宗祠安詳寧靜,有風吹過,神座前的燭光輕輕晃動,燭光橘黃又明亮。
穆寒一直跟在韓菀身側,韓菀跪他也跪,韓菀捧靈位他也捧靈位,最後韓菀微微闔目低喃時,他卻狠狠叩了幾個頭。
卑職穆寒,叩見主君。
他很拘束,也很緊張,他竟是和小主人成了親,違逆主母心意私自做了女郎的夫君。
穆寒又重重叩了幾個頭。
我定會愛護她一生的,請主君允許!
他連連叩首,咚咚作響,韓菀睜眼看他,連額頭都隱約見了青。
她又好氣,又有兩分好笑:「阿爹定是允了的。」
「阿爹你說是不是啊?」
韓菀微微歪頭看靈位,就像小時候一樣帶著點點狡黠的耍賴,「不說話,那我就當你答應啦!」
靈位前燭火閃爍,安靜無聲,被風吹過,那橘色燭光彷彿又明亮了幾分。
……
告祭了父親,已經下午了。
韓菀情緒起伏有些大,久久未能平復。
站在山坡上舉目眺望良久,她慢慢走下來,拉上一匹馬,靠著穆寒的胸膛,漫無目的驅馬緩行。
一切都很熟悉。
站在大地上,一江碧綠春水,她記得她小的時候,還曾在堤下攆過野鴨子。
還有山上,和後面一大片聚族而居的鎮邑。再往前數十里,就是東陽城,裡面也有一個東陽君府。
春日的陽光暖洋洋的,綠水青山,土地的生命力很強,韓菀發現很多地方都已經重新長出新的樹木荊草了,很繁茂,一大片一大片的嫩綠色澤。
想來很快,這裡就會重新變得生機勃勃。
故地重遊,韓菀的心情終於漸漸變得輕快了,她看到滿眼碧綠的蒼色,還有遠處已陸續搬遷回來的族人。
炊煙裊裊,天水一色。
她心裡長久繃著的那根弦,終於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她保住了韓氏。
也為父親復仇了。
……
當夜,韓菀沉沉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她童年和小少年時期,無憂無慮,縱馬歡笑,沒有責任,也沒有負擔,在父母的疼寵下快快樂樂地長大。
她那個時候,最大的煩惱就是母親總想拘著她,絮絮叨叨這個女孩子不好玩,那個女孩子不能夠,父親總會及時來保護她,反駁母親,並把她抱到前院書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