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本想繼續賞雨,就當對面無人,可這著實太難。
她的視線不知不覺移到北顧身上,見他著一身玄衣,長發如潑墨般傾瀉,護額上的黑寶石映出爐中的火光。輕薄霧氣籠著如畫的眉目,輕易讓人想起一片遠山。
而他身後的亭角立著一把六十四骨紙傘,傘尖浸在匯出的那一小灘水中。南望辨出傘面上繪的是墨竹,傲然挺立,清清冷冷。
與他正襯。
一直垂眼看著火爐的北顧突然冒出一句:「你看什麼呢?」
南望嚇了一跳,嘴硬道:「我看我的,同你有什麼幹係?」
「你看的是我,怎麼就成你的了?」
「大國師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南望的臉驀地紅了,卻依舊犟著。
北顧輕啜一口剛泡好的茶,隔著杯沿瞥向南望,「你這樣的眼神我向來只在姑娘家那兒見過,所以難免有些疑慮。大將軍你,該不會是個……」
南望的心沉了沉,卻聽北顧試探著問:「斷袖?」
「……」南望咬咬牙,「你莫不是沒睡醒?」
「無意冒犯,還望公子見諒。」
輕描淡寫的一句,道出南望方才內心所想。
南望卻並不覺得是默契或是緣分使然,反而道:「這會子知道冒犯了?我在這兒坐得好好的,你偏要過來同我找事,圖的什麼?」
北顧瞧著她,「這亭子上可沒寫著大將軍的名字。況且,不是你親口說的讓我自便?」
他擱下茶杯,南望瞥見他那纖長的手指,又想起兩人剛入席時結下的仇來。
南望冷笑一聲,「起初便是大國師有錯在先,我當大國師同我賠不是來了,卻不想大國師竟是個不知悔改的。」說罷仍有些氣不過,便起身離去。
雨聲未歇,北顧看著南望快步穿過雨幕,本想喊她,卻又作罷,回身拿起亭角的傘撐開,將要走出去時又有些愣怔。
他不是個愛與人多話的,除了焰離,一般沒什麼人能讓他費口舌。可一遇上這個大將軍,他就想起那所謂的桃花,才忍不住多試了幾句,想知道大將軍是個什麼樣的人。若也是個斷袖……
北顧被這個「也」的念頭弄得險些抽自己一耳光。
南望先他一步回了宴廳。席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最中間那幾桌仍在磨蹭。
葉舟抬頭見了南望,忙喚人取來乾淨的帕子給她擦頭髮,「怎麼也不知道叫人接你?」
「外邊遇上一隻狗,嚇忘了,便急急忙忙跑回來了。」南望答得認真。
葉舟皺眉,「你素來愛同狗撒歡兒,什麼時候怕狗了?」
正好北顧將傘搭在椅背,焰離聽見這動靜,回頭問他:「那隻狗是不是你?」
而後又被北顧冷冰冰的眼神嚇得噤聲。
南望不語,葉舟也猜出了七八分,替她囫圇擦了幾下頭髮便道:「去同陛下告辭,趕緊回家仔細洗洗。秋寒了,再拖久些你又要得病。」
焰離伸了個懶腰,「咱們也走了。」
「非得現在?」北顧想不通,疑心焰離是故意找事。
「趁老頭子們聊著新鮮的,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焰離反問,「難不成要他們聊完了想起我這一茬,又跑來為難我麼?你倒好,甩我一個燙手山芋就跑,不知我在這兒有多煎熬……」
北顧又往焰離嘴裡塞了塊糕,才拎著他出去,兩人遠遠跟在南望和葉舟後頭。
焰離聽完了北顧方才的經歷,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這人,表面上盡說些不信的話,背地裡卻當了真,還去招人家。你嫌自己不夠賤還是怎的?」
「我不過試試罷了。萬一他真是……那什麼呢?」北顧瞥一眼正在緩氣的焰離,「懶得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