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大營之中並不平靜,熙攘的人來人往之間,依稀可分辨那聲音是得勝歸來兵士們的言語談笑。
有人摔碎了酒罈,有人燃起了篝火,也有人將收好的軍械“咔嚓——”一聲落於地上,自己卻轉身把酒喝盡。
當然,這些對於儀嘉而言,都是相當刺耳的東西。
東方漸漸泛出了魚肚白色,炭絲在爐中燒出“啪啦——”一聲脆響。
伴著燈花爆落,黑子毫無徵兆地壓在棋盤左上角的一格,孫紹對儀嘉虛虛抱拳:“承讓了,阿嘉。”
明明就沒有多熱,儀嘉卻只是覺得缺氧,即便喝了那麼多的清茶卻都無法紓解。
儀嘉徒手將四散青絲綰了上去,拿斜斜的一根珠釵固定在腦後。她的膚色極白,脖頸之處未著寸飾,除卻白玉顏色不能與之相較。
孫紹在讀官學時候,記得《碩人》曾謂齊女莊姜“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想來再美也不過儀嘉這般樣子。
那莊姜美人正是齊國王侯之女,美麗非凡,一朝嫁予衛國國君,當真風光無兩。這樣一個人間尤物,卻因日後侍奉無子而被遭冷落,實況居於厲姒、戴媯兩位姬妾之下,又因衛國國主脾性暴戾而不得善待,只有孤燈長伴宮中。
孫紹將手邊桂花釀一飲而盡,這般不吉利的東西,日後卻是不許再想了。
燈火明滅之間灌入的冷風叫儀嘉清醒不少,楊申小跑入內對著孫紹呼道:“北邊來人,說王宛將軍沒有困住顧公,想來已是突圍了。”
儀嘉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孫紹卻想得比她更多一些:“既然顧公無事,眼下正是江東防範最是疏鬆的時候,我叫人幫你備馬送去廬江郡北。到了江北地界之後,想來郡守會保你安然抵達郢京的。”
誰知不待儀嘉臨走之時,外頭就有李談的副將丁峰率人來請,說是靖江侯聽得縣君人在江東,想要請縣君去到府中一敘。
不要問為什麼孫翊會知道儀嘉的行蹤,看看方才轉瞬之間消失不見的周蒙就該當了悟。
儀嘉咬牙切齒……這個鍾離詡,果然是個慣會留後招的。
孫紹俯身儀嘉耳畔輕聲言道:“別管他們,你先走,剩下我來應付。”
儀嘉一個“可是”堵在喉嚨裡,就見得孫紹已然拔劍對著丁峰冷言道:“叔父在紹幼年之時曾經耳提面命,君子為人,當不為名惑、不為利往。世間萬物皆有定數,不得以一人之力違拗天數,所不能得讓者,唯懷中伊人,胸中丘壑,祖宗基土。”
見得世子眼色決絕,丁峰等人向後退了兩步,由著孫紹護著儀嘉走出帳外。
孫紹將儀嘉扶上戰馬,眼中的熠熠光輝不輸地平線上啟明星光彩:“不會叫你有事的,儀嘉。”
儀嘉垂眸,用極盡輕微的聲音叮囑:“當心你嬸母,保重。”
第46章 歸京
即便一夜未睡,李談臉上亦是不見半分疲態疾色:“這桐仁相距含洭一路,蜀中兵力佈局我同君侯都也清楚。顧公一行此次迅然脫困,定然同鍾離詡暗中放水脫不了干係。這雖說算不上是什麼好事,可也絕不是什麼壞事,主公且仔細想來便知。”
孫翊對李談此言加以肯定道:“滅顧公者,當為江北十一省至首死敵也,江東暫且無此念想。”
當初說好同趙德借兵堵住去路,原也是想著借蜀中的手來殺人,誰知鍾離詡狡猾,算計不到他,也只能作罷。
兩人再是沉默方會兒,孫翊才又是一長嘆出聲:“阿紹已經帶人去追了?看來他對這顧家小娘子還真是上心得很。”
“嗯。”李談口吻之中竟然綴點著淡淡讚許之意,“昨兒世子方是歇下,就聽得外頭裘將軍那裡來報誤抓之事,穿好衣裳打馬就去了北面。世子也該到了年輕氣盛的年紀,本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