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全福媳婦扶著她的雙手,將她領到寢宮門口,從蓋頭下的空檔裡,她看到一角黃袍,隨後便被人領著伏在他的背上。那個當年陪著她捉迷藏的男孩兒,如今也已經有了寬厚的肩膀,但卻不能給自己帶來任何依靠。
她抬手圈住尉遲晞的脖子,感覺到他的手抄起自己的腿彎,而後便雙腳離地,走出了殿門。不知胸前的什麼飾物硌得自己隱隱作痛,他應該也能感受到吧,但她不想伸手挪開。這跟他們現在的關係似乎有些相似,不管心裡如何親厚或是記掛,但彼此之間多了那麼個生硬的物件,只要靠近便都會作痛,所以只能遠遠地看著,怨著。
這從屋門到殿門的路為何還沒有走完,尉遲昑正自奇怪的時候,便聽到嬤嬤、女官們的驚呼:“千歲,肩輿在門口候著呢,您這是去哪裡?”
“親王殿下,那邊不是去正殿的路,您這是去哪裡啊?”
“這要是誤了時辰可怎麼是好啊?”
尉遲昕卻在蓋頭下無聲的笑了,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覺得六哥懂事、穩重,只有她知道,他有一顆時不時地想要反叛的心。所以她並不著急,只安靜地伏在他的背上,一言不發。
忽然尉遲晞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我知道你看不到,但你只聽我說。這裡是丹露池旁,咱們左手邊便是瀲灩閣,右手邊兒是路華林,還記得咱倆小時候,最喜歡在這林子裡捉迷藏,母妃每回都要派十幾個下人跟著,生怕咱倆玩兒的瘋魔再掉進池中。再過去這邊是……”也許是揹著人走了太遠,尉遲晞微微有些氣喘,但還是揹著她在後宮轉,一一說著那些只屬於他們二人的回憶。
尉遲昑伏在他的肩上,感覺自己就好似回到了小時候,在外面瘋跑累了,便耍賴要他背自己回去,他每次都是笑著說:“你個小懶蟲!”卻不顧旁邊嬤嬤內官們的攔阻,蹲下身來,由著自己跳上他的背,一路說說笑笑地回宮。
整個兒後宮都轉遍之後,尉遲晞才揹著她朝前宮走去,沉默了許久之後才說:“六哥本不欲讓你嫁的那麼遠,想讓你能在我眼前兒,雖然你恨我、不想看見我,但至少我可以看顧著你,讓你不受欺負。但若這遠嫁是你自己個兒願意的,我便也只能在心裡盼望著你能幸福,那齊淵銘是個桀驁之人,雖然是個人物不假,但從他繼位便能看出那人心性的冷酷。嫁過去之後,把在家的這些小性兒收斂收斂,畢竟那邊不是家裡,有人寵著由著。若是受了欺負,著人送個信兒回來,不管天南海北的,六哥定去接你回來。”
尉遲晞一路走一路說,尉遲昕伏在他肩上一路聽一路哭,反正今日不會揭蓋頭,她便也不顧臉上的妝,將這幾天的憋屈都痛痛快快的哭了出來。周圍此時已經熱鬧起來,不時聽到叩拜行禮的聲響,應該是走到了前宮,她猶豫了半晌剛想說話,忽然聽到了有人湊近低聲抱怨道:“剛才宮人來報我還將信將疑,殿下怎麼就真一路把公主背來了,盯著時辰馬上要到了,可真是被你嚇死。”
“這不是來了嘛!”尉遲晞溫和地笑道,“恩,一腦門的冷汗,想來是嚇得不淺。能看見你失了分寸,到也是件稀罕事兒。”
“殿下,您可真是逗悶子都不挑時候,趕緊著背進去,聖上都已經到了。”秦亦一疊聲地催促道。
秦亦的突然出現,把尉遲昑到了嘴邊的話有頂了回去,她又捏緊了拳頭,讓那陣陣刺痛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做出傻事,千萬要忍耐。
腦子裡想的卻是,第一次見面,那人便跪下行了那般大禮,可著實把自己唬了一跳,卻也覺得,這人的眼睛生的真好,亮亮的能照出人影兒來。隨後他便住在了宮裡,照顧六哥的日常起居,自己也變得喜歡往六哥那處跑。旁人覺得是自己與六哥親厚,就連自己也是許久之後才察覺,原來想看到的並不是六哥,而是那雙黑亮中總是帶著笑意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