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仁,七星觀。觀主長風道長依舊住在觀裡,依著他比狗還靈敏的趨吉避凶的本能,察覺情形不對,早該逃去貴陽,遠離這是非之地才對。但王寧不許他走,他便不能走。
在七星觀,他是觀主;在銅仁,他是道家真人。但,陪伴在他左右、形影不離的道僮清風和明月,就是錦衣衛套在他頭上的金箍,而看門的那個老道人王寧,就是負責念緊箍咒的那個人,長風大真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田雌鳳離開了,那個疑似葉小天據說是葉小安的人也不見了,長風道人大大地鬆了口氣,又開始頻頻出入豪門大宅,講經傳道,蠱惑那些希冀長生或養生之術的信徒向他捐獻大量銀錢。
“這才是一個神棍應該做的正業啊!”在王寧和清風、明月的裹挾下,被迫成了半個錦衣衛的長風道人看著滿滿一盤玉潤渾圓的明珠、一錠錠黃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滿心愜意地想著。
這時候,他的寄名俗家弟子田雌鳳再度出現在七星觀。“吧嗒”一聲,長風真人手中的銀錠一下子砸到了腳面上,有理想、有抱負的長風真人慾哭無淚,他覺得,好日子又到頭了。
掛著巨幅“清靜”、“無為”條幅的靜室,本是觀主的居室,但是因為田雌鳳的頻頻到來,這裡早就闢成了她的專門居處,即便是在她離開的日子裡,這裡也只是暫且封閉。而無人佔用。
此刻,靜室中再度亮起了燈光,燈下有美人如玉。
原木雕花清漆的精緻門窗,輕羅為簾,瓶紋稜窗,硃紅樑柱,室內陳設極盡簡單,但一幾一案無不用盡匠思,雍容優雅。書閣,鼎座。筆洗,花瓶,盆景,錯落有致,不顯凌亂,恰到好處地映襯出了屋主的氣質。
牆上一幅墨跡酣暢的“清靜”、“無為”條幅,另一面雪白的牆壁上,則只掛一琴,一劍。低矮的唐式榻鋪。上邊置一小几,几上有淡金色的宣德銅爐,升起嫋嫋青煙,香氣氤氳。
硬木精雕的坐榻墊著軟硬適中的坐褥、靠枕。白裳如雪的玉人兒坐在上邊,書香道氣中,便登時有一股旖旎、柔媚的女人味兒反客為主,甚囂塵上了。
輕衣素淨如雪。一隻瑩潤無比綠意盎然的碧玉簪子橫插在雙飛鳳的髮髻上,如墨青絲整齊得一絲不亂,便襯得那張俏臉明麗照人。靈動嫵媚,彷彿二十許人,實在叫人想像不出她竟已嫁人十餘載。
“夫人,他來了!”簾外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田雌鳳的唇角不禁浮出淺淺的笑意:“有請!”
一隻手掀開了珠簾,掀簾人卻站在側首,看不見身子。正對著門戶的,是一個容貌清逸,但神情略顯侷促的年輕人。
“呵呵,葉土司,你在撫臺大人面前能侃侃而談,大明天子座下面不改色,如今見了本夫人,怎麼畏畏縮縮?”
剛剛進來,施禮落座的年輕英俊男子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面對田雌鳳的調侃,他只能無奈地道:“夫人知道,我其實……我……”
田雌鳳娥眉一挑,道:“你什麼?你就是葉小天!沒有任何人能質疑你的身份,你要相信自己,如果你自己都不確定自己的身份,你叫別人如何相信你?”
葉小天沉默片刻,長長地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神色漸漸變得肅穆起來。
田雌鳳滿意地抿嘴一笑,淺淺一笑,腮上便顯出兩個淺淺的迷人酒窩,狐一般亮麗的眼中笑意盈盈,更增嫵媚。葉小天看見她這迷人的美麗,不由得一呆,慌忙垂下頭不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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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松江池畔。明月當空,水色如銀,水流於石上,銀碎於水面,斂灩生輝。江邊兩道人影,坐著馬紮兒,各提一杆釣竿,正在夜釣。
一個白髮老人坐在左邊,穩穩地提著釣竿,含笑對另一人道:“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