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的安老爺子就沒有動,他穩如泰山!
安老爺子穩穩地坐在石墩上,正在饒有興致地擺弄一盆芍藥。在他面前是一張石臺,石臺上有一個花盆,一堆油黑的沃土,一株只張開著兩片綠葉的小小芍藥,還有一柄小鏟。
安老爺子把土盛進花盆,將幼小的芍藥植株小心地栽進去,再用鏟背輕輕拍平浮土,興致勃勃。
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憑著安家的能力,可以為他找到最好的郎中,可以用最好的飲食來侍奉他,他自己也懂得養生之道,所以現在看起來依舊很硬朗。
但他自己能夠感覺到,生命正在一點點地從他身上流逝,一去不復返。這時候的人,對於生命的感悟和眷戀之深,是年輕人所無法體會的。
所以,安大公子很不理解,爺爺為什麼喜歡弄得滿手是土,花費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去侍弄那些花花草草,這些事完全可以交給花匠去做吧!
可安大公子不能打斷爺爺的興致,他只能耐心地等在一邊。安老爺子滿意地看著盆中的植株,在這肥沃的土壤裡,經過施肥、除蟲、灌溉的照料,它會逐漸長大,盛開出美麗的花朵。
安老爺子眯縫著老眼,微笑地轉動著花盆,還細心地把灑在盆沿上的一些泥土拂去,這才看了一眼貌似安靜,實則早就有些按捺不住的安南天。
“呵呵,你呀……”安老爺子搖頭微笑,他拍拍手站起來,走到一旁的池塘邊蹲下洗手,安大公子趕緊跟過去。
安老爺子緩緩地撩著清澈的池水洗手,一邊若有所思地道:“若說到對子嗣的培養,再也沒有人比豪門世家更用心、也更有條件的了。
所以豪傑才子青年俊彥,也大多出自這些有條件、也肯用心培養後代的家族。但是歷數古今,那些真正能夠成為一世之雄並最終懾伏這些望世家族為他所有的人,卻大多不會出自這些世家。你說為什麼?”
安公子茫然地看著爺爺,無法做答。安老爺子洗淨了手,一個俏美小丫環立即遞上一塊手帕,等老人擦乾手,又接過退到一邊。安老爺子揹著雙手,悠然地走在花園裡,安公子亦步亦趨地跟著。
安老爺子緩緩地道:“始皇帝一統六全,橫掃八荒,那是何等了得。但取而代之的,不過是一亭長耳。本朝太祖原本是何等樣人?一個叫花子罷了,同時起兵爭天下的還有陳友諒、張士誠,也不過是一個漁夫、一個私鹽販子。
可豪門大族也只能附庸於其下,供給他們錢糧、兵馬,只為謀一份從龍之功,他們擁有那麼雄厚的本錢,卻沒有本領自己去做那條真龍,你說這是為什麼?”
安大公子一臉茫然地道:“為什麼?”
“因為,他們固然受到了最好的教育,但他們的腦子也被框住了,縱然他們有改天換地的志向,卻也很難跳出那口井,做一個能改天換地的人。”
“孫兒……不是很明白!”
“老夫說了你就會明白。然而,有什麼卵用?”老爺子和孫子開了句玩笑,又道:“明白是一回事,會不會做是另一回事。做詩的規矩我們都懂,平仄;押韻;對偶;對仗……,可李杜就是李杜,你明白也做不出來。”
安公子略露尷尬之色,安老爺子停住腳步,輕輕地吁了口氣,道:“葉夢熊就要到貴陽了,到時你和你爹去迎候他,此人不同於以往任何一任巡撫,要禮遇、尊重!”
安公子訝然:“爺爺,那葉小天的事……”
安老爺子看天:天要落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由他去?”
“對!由他去!”
同樣的話,楊應龍也正在對田雌鳳說著。雖然不知道田彬霏、宋天刀相繼拜訪葉小天究竟說了些什麼,但田雌鳳還是有點不安,忍不住對楊應龍稟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