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已十七歲,正如劉瑾所說,他已從一個稚齡頑童成長為一位翩翩少年郎,既然已是少年郎,心態和性格自然不可能仍停留在稚齡頑童的階段,更何況他還是大明皇帝,命中註定要比普通人承擔更多的責任。
不能說朱厚照不單純了,只能說年歲的增長給朱厚照的單純之外又加了一點東西,這點東西是男人必須具有的東西,否則他永遠只能被稱為男孩,沒有資格被稱為男人。它可以是責任,可以是閱歷,也可以是一種洞悉世情人心的直覺。
此時此刻,這種直覺便從朱厚照的腦海中冒了出來,不可遏止,這一瞬間,朱厚照感到有些心慌。
偶爾與內閣三位大學士以及部分朝臣談經論政,除了焦芳不言不語微笑以對,李東陽和楊廷和時常話裡話外暗示朱厚照不可太過放權,以免養虎為患,當年英宗時的大太監曹吉祥便是一個值得借鑑的例子。
除了兩位大學士的提醒和暗示,朱厚照也偶爾聽過有人說如今大明朝堂的格局,即所謂“朱皇帝坐金殿,劉皇帝站金殿”,以往聽了這些傳言,朱厚照只是哈哈一笑,當作一句朝臣的調侃來聽,可是今日秦堪一句貌似無心的話,卻令朱厚照心中彷彿裂開了一絲縫隙。儘管自己也知道對劉瑾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家僕生了猜疑是不對的,可朱厚照仍無法阻止這一絲縫隙的產生。
劉瑾……真欲做立皇帝嗎?
失望,失落,懷疑,痛心……種種情緒一齊湧上朱厚照的心頭。
朱厚照扭頭盯著秦堪,目光充滿了探究,秦堪剛才的這句話是有心還是無意?
秦堪面色如水,沉靜恬淡,朱厚照看不出絲毫跡象。
他……應該是無意的吧。
朱厚照這樣告訴自己。
“陛下,……陛下!你怎麼了?”秦堪將朱厚照叫回了神。
“啊?啊!朕在想。想你剛才在劉瑾開口前要跟朕稟奏的事是什麼事……”
秦堪笑道:“自然是一件喜事。”
“喜從何來?”
“臣請了京師有名的王三卦王半仙給臣的幼女。也就是陛下的暫定兒媳算了一卦,卦象上說臣的女兒一生榮華富貴,衣食無憂,而且命中二子一女。正是宜室宜家之相……”
朱厚照呆了一下:“就為了這事兒?秦堪。你是不是昏頭了?朕是大明皇帝。你是大明勳貴,咱們能虧待你女兒嗎?那個什麼王半仙用屁股算都算得出你女兒的大富大貴之相,你還樂顛顛的拿它當喜事……等等!你剛才說朕的‘暫定’兒媳是什麼意思?”
“臣的意思是……”秦堪瞧了朱厚照一眼。慢吞吞道:“臣的女兒一看便是絕色傾城的美女,可反過來說,若將來陛下的兒子長得……長得那個什麼,臣的女兒瞧不上他,這門親事自然告吹,所以目前而言,臣的女兒只能是陛下‘暫定’的兒媳,將來說不定臣就換個女婿了……”
“你……”朱厚照氣結,指著秦堪怒道:“你安敢小看我!”
“陛下,臣小看的不是你,是你的兒子啊……”秦堪弱弱解釋。
“都一樣!朕的相貌長得也不差,憑什麼就生不出一個玉樹臨風的兒子?”
秦堪嘆道:“陛下,君子訥言敏行,聖人云‘光說不練口把式’,聖人又云‘光練不說傻把式’……陛下一直將億萬龍子龍孫扼殺在龍手帕上,臣何年何月才能盼到真正的女婿?”
朱厚照臉孔憋得通紅,也不知是怒是羞,吭哧半晌,紅著臉惡狠狠道:“朕……朕以後,以後不看春宮了,……憋著!”
君臣二人談笑一陣,秦堪告辭離去。
含笑看著秦堪離去的背影,朱厚照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劉瑾那張諂媚的老臉,心中徒然一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影揮之不去,彷彿心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