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話,也沒動,那麼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像是被人點了定身術似的,連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他那副眼神,就好像是,就好像是……生怕我會突然消失了似的。
他就用那麼不敢確定的眼神,看了我好久好久,像是在確認我究竟是不是我似的,末了,他的眼神軟了一軟,動了動小嘴巴,喃喃地,喚出了一聲孃親。
我當然還是聽不到的。
我是緊盯著他的臉,緊盯著他的嘴唇,看他的唇形,看他的表情,看出來的。
那一霎,我淚如雨下。
這是我的兒子,我生下他,來不及等他滿月,更枉論週歲啊抓周什麼的,我就死了。
可等我稀奇古怪地重新活過來,他就在我身邊,他就在我懷裡,他喚我孃親,我只能看他唇形,我想要抱一抱他,可我連動都不能動。
我真是想不明白,我醒了,可蕭惜遇不在,我醒了,可我什麼都不能做——老天爺把我從死了又弄活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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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哭得不可抑制。卻自始至終都發不出任何聲音。
也正是這種哭法,才更加難受,更加胸悶。
萌寶被眼淚洶湧成河的我嚇得不輕,先是呆了呆,然後小手伸過來,胡亂地就開始抹我的臉。
他的小手指溫熱,乾燥,像極了蕭惜遇。
我哭得更加厲害。
我重歸人世間,上天賜我一場驚雷暴雨相迎;我重歸人世間,我還它一場摧心折肺的痛哭,卻根本發不出哭聲。
我想抱抱萌寶,卻連這麼微小的願望,都無法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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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那種半死不活的姿態,保持了足足四天之久,這四天裡,我吃不了什麼東西,因為我連嘴巴都張不開,更不要提啃咬東西之類的高難度動作了。
四天裡,我只喝水,哦,還有一些流食。
若我沒猜錯的話,這裡該是景陽王朝的境內,而且有可能離皇宮不遠。
因為總有身穿宮女或太監服飾的人,來為我們送吃的。
我動不了,連喝水,都是萌寶來喂。
先開始,他是用水壺,很精緻的小水壺,雕著花,刺著龍,一看就是內廷所用。
可萌寶畢竟年紀小,幾次三番將水壺打翻,將我身上的衣服弄得個溼透,到了後來,只好由宮女再給我換上嶄新的新衣。
他是在幫倒忙了。
宮女對萌寶說話,我聽不到,可我猜也猜得出,她是說她來餵我,讓萌寶呆在我身邊就好。
可萌寶不依。
他和他爹爹一樣,那麼強烈的佔有慾。他不許宮女碰我的身子——替我換衣服,那是情非得已。
宮女一碰我,他就哭。
幾次三番這麼下來,宮女無計可施,只好看看我。我其實很渴,我吃不了東西,再不喝點水,我會掛掉的。
可我說不出話,我無法哄好我那任性到近乎霸道卻又偏偏極像他爹爹讓我生不起氣來的兒子,於是我抿著乾涸的嘴唇,朝宮女閉了閉眼,示意她退出去。
嘴巴上的溼意陡然來臨時,我愣了愣。
等到下一剎,我隱約反應過來,睜開了眼,就看到了一雙黑瑪瑙一樣的大眼睛。
是萌寶。
他在用自己的小嘴巴,喝一口水,餵我一次。
虧他能想出這主意。
萌寶的嘴唇很小,很紅,喝了水,更像是紅櫻桃似的鮮豔欲滴。他瞪大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朝我的嘴唇逼近過來,吻上我的嘴巴,伸出自己小小的舌尖,極努力地撬開我的唇瓣,將水往裡面推擠。
餵我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