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嚴婆子,她也不往前面走了,興沖沖地跑回山水園想告訴姑娘這個好訊息,卻發現姑娘又去了靜齋。
此時靜齋的文瀾閣裡,俞宛秋正蹲在地上翻著一本發黃的舊書,書名叫《西土遊記》,作者跟著名的唐玄奘是同時代人,身份也是僧人。不同的只是,這位“唐僧”去西土不為取經,而是行遊,所以他記下的都是當地的名山勝水、人物風尚,煞是生動有趣。俞宛秋看得入迷,蹲累了,索性席地而坐,連椅子都懶得搬了。
正津津有味,耳邊傳來一聲極為不悅的責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俞宛秋從書中抬起頭,只瞥了一眼那張傲慢無禮的臉,就用比他更冷的聲音說:“這正是本姑娘要問你的。”
那人顯然被奉承慣了,接受不了這樣的態度,當即朝外面喝令:“來人,把這個礙眼的女人給我扔出去。”
“憑什麼!”俞宛秋怒紅了雙眼,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樣蠻橫不講理的人種。
“不憑什麼,本世子的規矩就這樣,三丈之內,不許女人出現!”
世子?俞宛秋頓時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安南王府的王妃今天來沈府做客,所以把家裡的混世魔王也帶來了。賈府的混世魔王是在脂粉堆裡混大的,安南王府的則反其道而行之,避女人如瘟疫。
如果他並非只針對她一人,而是討厭一切女人,俞宛秋倒沒那麼介意了,人家的怪癖,與她何干?不許出現就不出現咯,誰稀罕見他了。
她朝他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像安撫躁鬱症的病人:“別激動,別激動,我這就出去。”
迅速抱起幾本挑好的書,她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在門口才碰見匆匆趕來的佟夫子。
佟夫子把她拉到路邊的薔薇花架旁,壓低嗓音問:“沒嚇到你吧?這位世子出了名地討厭女人,他所到之處,女人早趕跑光了,我就沒想到你會在裡面。”
俞宛秋不以為意地說:“沒事,不過是個又暴躁又彆扭的小破孩子。”典型的青春期叛逆心理,記得上初中時,班裡也有些男孩討厭女孩,和女孩同桌還劃三八線,當然也有早熟的,初中就開始追女孩。而這位世子,顯然屬於晚熟品種。
“小破孩子?”佟夫子失笑,“那小破孩子可比你還大,人家今年十六歲了,你才多大,十三都不到,說起話來就老氣橫秋的。”
俞宛秋想說自己早就年過三十了,比佟夫子小不了多少,真開口的時候,只能含糊其辭:“我本來就比他大好吧,呃,我是說,我可比他懂事多了。”
“是是是,你比他懂事,真懂事的孩子,會不肯上學,成天只想著看閒書混日子?”
看佟夫子又準備長篇大論地說教以“挽救失學兒童”,俞宛秋忙一拍額頭道:“哎呀,差點忘了,我屋裡還收著昨天採下的一籃子瑞香,那幾個粗心的丫頭未必記得處理,要放壞了就可惜了。夫子我先走了哦,您慢忙,慢忙。”
眼看一抹淡青漸行漸遠,佟夫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些年來,他從沒見俞宛秋穿過鮮豔的衣裳,總是黑白青三色。若是其他十來歲的女孩穿黑色,他會覺得難以想象,可這女孩穿著黑色的衣裙,卻美得讓人窒息,膚若凝脂,黑瞳澄澈如秋水寒潭,只靜靜地站那兒瞅你一眼,就會有一種被吸進去的感覺。
他也是男人,即使年長她若干歲,照樣抗拒不了美人的魅力。當然他心裡也明白,他和她,今生是沒有任何可能的,他唯一能接近她的方式,就是以師長的身份教導她。一直遊說她正式入學,何嘗不是他自己的私心,有了師徒名份,他們的關係是不是更近了一層?
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他轉身走進文瀾閣,那兒可還有一位惹不起的小霸王在等著他解釋呢。
入沈府做西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