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陰鬱地看著我,“你在這裡做什麼?”
聽著這種話,正常人很難不緊張擔心起來。我恭敬而坦然地道:“回先生的話,奴婢奉命在此整理文書。”
“整理文書?”他輕捻起我剛寫完的信,瞧了一遍,“這信是六爺讓你寫的?”
“是。是六爺的意思。”我答得模稜兩可。六爺的確讓我代他擬回信,但此信的內容,六爺現在還不知道。
他似乎勉強信了,將信放下,在一旁的客座上坐了。我趕緊倒上一盞茶。“諶先生請用茶。六爺去了湘平知府那裡,還要過會兒才回來。”
他點點頭,接過茶喝了口,忽地“噫”了聲,“這是首山毛峰?”
“是。正是青螺縣的‘老竹大方’。”
“嗯……入口芬芳,猶若蘭惠,醇厚爽口,回味甘甜……”他細看茶盞,“輕如蟬翼,嫩似蓮鬚。果然不錯。”
我斂眉在旁恭立。首山毛峰,沖泡後,霧氣結頂,清香四溢。一芽一葉泡開後,便成“一槍一旗”,光亮鮮活。其長約半寸,尖芽緊偎嫩葉之中,狀似雀舌,自然是極品。想當初,那本<茶經>可不是白看的。
“你叫什麼名字?”
“平瀾。”我聲音平平,沒有任何波動。
“水平處不見微瀾,實乃納動於靜中。好名字!誰起的?”這個陰沉的人今天似乎特別有興致。但這麼和煦的問話,聽在我耳裡卻總有種涼溼陰寒的感覺。
“是師傅起的。家師姓水,水睿。”的確,平瀾是我十二歲以後的名字,之前的名兒麼,不說也罷。
“水先生就是你師傅?”聲音聽起來相當驚訝,他一雙鷹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才道:“難怪有如此才智了。原來是這樣……”
我不知如何開口,索性一徑兒沉默。
他又喝了口茶,“啊,我剛從永州回來。本來還想順道拜會一下水先生,怎奈軍務緊急,總得先回稟六爺一聲,夏陽事定了。”
我眸光一閃,扯開一個笑臉,“這可好了,六爺常惦記此事呢。”
“如今是可以放心了。”諶鵲笑笑,就此揭過。
我在旁站著。夏陽合攻之事,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有了事先的有備無患,再加上諶鵲坐鎮,幾是萬無一失了。事定是必然。
由著一個月的整理文書軍務,對於那事也瞭解得更為全面。蔣和秋是勉強出兵,一個半月前其部下參將何周延叛變,兩軍交鋒,是勉力壓下,會同意出兵顯是屈於豫王之勢。本就不想打,加之曾有內亂,軍士缺乏鬥志。六爺首攻蔣軍,自然潰不成軍。而豫王本就懾於六爺威名,在見到這種情況下,軍心必亂。周、鄭兩軍同在東西稱霸,矛盾嫌怨還會少?稍加離間,兩軍默契就消,不能互相支援,當然紛紛爭逃。這時,再集中兵力攻打豫王中軍,自可一戰而獲全勝。
不過,單是勝軍的訊息,讓諶鵲親自來報也太過小題大作了吧?
“諶先生已到了?”六爺的聲音傳來,我一眼過去。一身白錦的他如仙子般已至書房。我趕緊倒上一杯茶。
“見過六爺。”
“不必多禮。”
看著他們行禮,我將六爺脫下的風衣掛好,又合上了書房的門。
“諶先生此次辛苦了。”
“份內之事,六爺言重。”諶鵲將軍報遞上,頓了頓又道。“豫王軍已退,而蔣、周鄭三軍也不成氣候。六爺是否考慮乘勝追擊?”
這個倒是有些費神了。進退各有其利弊,若乘勝追擊,自可拿下東南的一部分,於豫王也是一大打擊。但這麼一來會耗損己方兵力,而豫王勢必元氣大損,反是讓王上撿了個現成的便宜。而守,則可保各方勢力均衡,但到底是失去了侵吞東南的一個大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