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整日圍著丈夫、孩子、灶臺打轉,想想就無比可怖,我怎麼可能容忍讓自己的一生都葬送在那可笑的黃昏歸家、圍坐嬉笑上?
一切都收拾妥當了,緋妝來回稟,說馬車已經在斜陽花徑外等著。
我一身清爽站在主屋門口,侍女遞來佩劍,看了許久,終究沒有接。
——我從來都不會帶劍去見姑姑。我和姑姑也從來不會用劍說話。
我順手從站在廊角的侍女懷裡取了個手爐,抱著一路前行,腳步卻不著急了。
主屋離著斜陽花徑還有些距離,上了馬車之後,由矗世林到大光明殿,還有一段距離。
因為沒有想過會在今天出門,馬車上沒有燒暖爐。偌大的車廂,裝點得十分華麗舒適,一向是緋妝的風格。惟獨手裡的小爐子是溫暖的。我茫然地坐在相對密閉的空間裡,設想著待會見到姑姑時的情景,她會怎麼對我說呢?大約是一貫冷淡溫柔的語調,吩咐,我在上京給你訂了門親事,你收拾一下嫁過去吧。想想都會蹦出來一身冷汗。
嫁人,這是今天之前,根本就不會進入我人生規劃的一件事。霧山的宗主歷來由女子繼任,鮮少會有宗主嫁人生子。就算有,那婚姻也長久不了。記得第四任清風殿殿主就說過,這世上根本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得了霧山宗主的怪脾氣。
哼,其實,也不是什麼怪脾氣。只是,霧山的女人,很少會把男人當作人生的全部意義而已。比如我,只喜歡劍。比如姑姑,她更喜歡悠閒自在、沒人打擾的生活。——這樣想起來,陡然失去“女人的天、女人的倚靠”這樣地位的男人,會覺得很失落也不奇怪吧?
胡思亂想著,馬車已經停在大光明殿了,緋妝打起簾子,請我下車。
大光明殿背倚霧山主峰建成,是霧山佔地最廣闊、氣勢最巍峨的宮殿,歷代宗主都在這裡居住並處理霧山所有事務。所以,這裡不單象徵著宗主,也象徵著霧山無上的權柄。傳說,二十年前,這裡還是霧山最熱鬧的地方,我那位喜歡飲宴、熱衷交友的太師父,總是在大光明殿大排宴席,與她少年時遊歷江湖結交任命的十大殿主夜夜笙歌,把酒豪言。
太師父去世之後,姑姑繼位成為宗主。她的性格一向孤僻,繼位不久就下了一連串奇怪的命令,其中以大光明殿的禁令最為令人驚奇。在她的嚴令下,除了十大殿主與親傳弟子,不許任何外僕踏入大光明殿半步。就算是十大殿主,也必須在有傳召的情況下,才能朝拜大光明殿。而在大光明殿侍奉的僕人宮女,也絕對不允許踏出宮殿半步。
那座曾經風光無限的宮殿,就這樣一天一天地沉默安靜下來了。
臺階上的積雪都沒有清掃,大光明殿的僕從似乎總是不夠多的。我攏了攏緋妝替我披上的斗篷,獨自一人朝著大光明殿的方向一步一步拾級而上。意外的是,當我踏上最後一級臺階時,發現姑姑就站在丹墀之下。
姑姑一身素衣,長長的頭髮只用兩根水晶簪子綰著,看樣子孤獨得很。
在來的路上,我想了無數個質問她的句子,這個時候都說不出來了。上前兩步,我在雪地裡跪了下來,磕頭,恭敬地說:“丹兒叩見師父。”
很長很長時間的沉默過去之後,我聽見姑姑淡漠著勾著一絲寡淡的聲音:“你都知道了,是麼?”她已經明白我的不滿與抗爭了。因為,我沒有上去牽著她的衣角叫姑姑,而是跪在了離她三步之外的地方,喚她師父。
我的雙手都觸控著地上的冰雪,那樣寒冷的溫度,都是我所熟知熱衷的。
“還記得姬檀麼?”姑姑問。
當然記得。我想起昨夜那個不得安生的夢,想起夢中的場景實際是在七年之前。
未央宮的春日和煦而溫柔,我站在桃花盛開的古悅齋前,盯著每一枝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