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真的、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一、句、話。
“天下夫妻若是情深愛濃的,丈夫一去,妻子都該殉葬了?或者說,如曹寶林等人,將來若萬一活在你後頭,因你對她們也不大好,沒什麼感情,她們就可以不必殉葬?”
皇帝又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了,他好像要發哮喘,胸膛起伏的程度,連徐循看了都有絲擔心。她心裡存在著強烈的歉疚,她覺得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在割皇帝的肉,可……
可她是不會回頭的。
徐循忽然又跳出來想,彷彿個局外人般,她想:到底是我不會為任何人回頭,還是他的分量,不足以讓我回頭?
“你怎麼能把我和他們等同!”皇帝終於爆出了一句,他彷彿終於找回了自信,連聲音都大了點,喝道,“徐循!你太放肆了!朕貴為天子,又怎是凡夫俗子可以相提並論的——”
徐循有一萬句話回他,就事論事的有,繞過問題的也有,甚至以情動人的都有。忽然間,她想到了在南內的那番對話——那時候,她畢竟也是走了捷徑,她沒有說出自己心裡最想說的話……她還是用一個巧妙的表達,迴避了自己內心深處真正的不平。
是啊,那時候她對他戒心好重,她根本不願說真話,只想用有限度的實話將他打發走。而現在他對她足夠好了,好到她覺得她必須說出真話,不然才算是對他不住……好諷刺。
“天子很了不起嗎?”她穩穩地說,“天子憑什麼就和匹夫不一樣,不能和匹夫相提並論?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死了以後,還不是一樣爛得連鮑魚都遮不住那股味兒?宋哲宗頭蓋骨做成藩僧碗,唐昭宗門生天子,石敬瑭兒皇帝……天子又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人罷了,生死之前,誰都一樣!人都有求活之心,你是天子又如何?你老和我說人心幽微,又怎麼會以為,這幽微的人心,會因為你是天子,就情願和你一道去死?你要迫人和你一起死,那是你的事,天下都是你的,你要迫幾個弱女子何等容易?但若覺得別人不想死還值得責怪,那就太無恥了。”
“無恥?我無恥?”皇帝重複著她的說話,他的表情都說不上氣,只是荒謬得好笑。“你們本來過的是什麼日子,到宮裡來過得又是什麼日子,我虧待你們了?我少你們吃了,少你們穿了?你好意思說無恥?徐循,你——”
徐循冷對皇帝,她淡淡道,“你若覺得你有道理,不妨問問你的大臣們,你待他們也不錯啊,還給發俸祿呢。內宮外廷,本為一體,你問問他們願意殉嗎?”
“生拉硬扯,這怎麼能一樣!”皇帝立刻駁斥,“你少拿這一套對我!我對你如何,我自己心裡清楚,我現在再問我、不對,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願不願意和我生死相伴!徐循,你再說一遍,你對不對得起我!”
“我對得起!”徐循也上了火氣,她怒道,“我哪裡對不起你?你對我好我知道,可我就不願陪你死,又怎麼樣?你不願意,現在就讓我去死好了,你讓我去我就去,可你要記住,我心裡永遠是不情願的!不管你對我再好,那又怎麼樣,就是你對我比現在還好一千倍,一萬倍,你死了我也還是要活下去!我不但要活下去,我還要活得好好的——”
啪地一聲響,徐循只覺得臉上一陣劇痛,人都跌到地上去——皇帝這一掌,是用了真力,他慣常摔打身子的人,又豈是她一個女流之輩能消受得了的?一時間,竟是頭暈目眩,連爬都爬不起來,在地上掙扎了一會,方才靠坐了起來。
身前陰影一陣晃動,皇帝走到她跟前站著,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面上情緒數變,彷彿有一絲悔意,但很快又消散了去,留下的只有一片莫測的空白。他在觀察她,觀察她有沒有後悔,有沒有懼怕……
徐循的臉頰是麻的,剛才那一下以後,現在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