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雙手放鬆地伸放在琴身上,左手只是輕輕地捺擻,右手較之靈活,緩緩地摭、分、扣,不求呼應,只為和諧,跟練習一般。我最初還會擔心,經常抬眼看紫羅蘭,發現他只是垂目而思,似乎心不在焉,並無不悅。於是我漸漸放大膽子,後來竟沒再注意紫羅蘭了。偶爾能驚喜地發現,某段悅耳流暢,於是重複了數遍;某音偏高,刺耳尖銳,就停下來,重新配合……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童子進進出出,換了幾次香爐,重燃了幾炷煙香。其它時候,四周彷彿無人,靜謐致遠,唯有靡靡琴音。直到,突然插入一個清冷的嗓音——
“掌門大弟子藥殷,來給縵殊公子請安!”
藥殷這句,聲音不大,但是用了內力,清楚傳進了內院,我心神一蕩,受了驚,手指頓住,一弦立斷。
慘了!這是我的第一個反應——紫羅蘭家的琴,不知道用的是什麼詭異的弦,我怎麼賠得起?!
我急忙瞄向紫羅蘭,他仍保持靠坐的姿勢,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立刻起身,剛出亭子,就看到藥殷的身影出現了內院門邊。
“師叔,吃藥時間到了,請隨師侄回去!”藥殷徑直走了進來,略微掃了一眼院內景象,未給紫羅蘭行禮,卻直接走到了我的面前。
奇怪!
我下意識看向紫羅蘭,他正直直望著藥殷,面色平靜,臉無慍色。隨後接觸到我探究的視線,明顯一怔,然後居然嘴角上勾,毫不吝嗇地綻出一朵大大的笑花,臉頰上的鳳尾幾欲騰空而出。
“師叔!”耳邊傳來藥殷的叫喚,我急忙收斂心神,偏頭望去,藥殷冷冷地瞪著我,嘴角半抿,難掩不悅。
我頭疼——他果然生氣了。昨晚真是失策啊!好比,你拿著一根羽毛,調戲一隻喜愛撒嬌的貓咪,逗了半天,就是不肯摸摸它的腦袋,順順它的毛,最後直接拍拍屁股閃人了。我不知道別家的貓咪會有什麼反應,但是換作是我,我會直接撲上前……撓死你!
“玄長老與子遲相談甚歡,子遲還有問題想請教長老呢!譬如,她剛才為子遲彈奏的曲子,是何人所做?”紫羅蘭儀態萬千地從軟塌上坐起,接過童子遞上的茶盞,輕抿,沒有看向我們。但是從人稱上,我知道他是對著藥殷說話。我現在才注意到,紫羅蘭的爪子上,居然塗有丹寇,顏色鮮豔偏金,不似單純用鳳仙花染出的。
“剛才那只是毒玄隨性而彈,不算成曲,難登大雅之堂。”我的臉皮再厚,也不敢把剛才的瞎鼓搗叫做“音樂”。
“玄長老特意為子遲作的曲嗎?子遲真是欣喜。”這話說得柔柔糯糯的,竟有嗲意。
我全身的寒毛全部豎了起來!我怒,都跟你說那不是曲了,你欣喜個什麼勁?!
“師叔真是好興致!師侄原只知道師叔文采俊秀,卻從不知師叔還精於音律。”藥殷聲音裡的溫度又低了幾分,已臨近冰點了。
“玄長老真是才華橫溢。她剛才贊子遲‘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男;女子好逑。如人間至寶,可遇而不可求。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又對子遲吟誦‘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說話間,紫羅蘭神態扭曲,姑且能稱其為“神情嬌羞”。
瞠目。紫羅蘭,敢情您就是那傳說中過目不忘,過耳猶識的神童啊!失敬失敬!
突然發現,他明明是在講我,為什麼老是對著藥殷說?!我奇怪地看向藥殷,才發現藥殷的視線一直沒有移開過,始終怒視著我,那眼底的火苗與他臉上的冰冷,真是冰火兩重天啊!
我心一顫,對著藥殷露出一個討好的笑臉,已經是在求饒了。
那多嘴的紫羅蘭又開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