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沉浸在黑色裡的過去,腐爛的腐爛、朽壞的朽壞……如今站在這裡的不過是一具失去了靈魂與鮮血的軀殼——這種事,他怎麼可能說的出口?
「算了,不管你糾結的是什麼,那不都已經過去了嗎?這人啊,活著就得往前看,又不是犯了一點錯就會被打入阿鼻地獄。」柳老先生瞥了瞥觀月倒扣在桌子上的書,靠著柳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意味深長地說。
「爺爺?」柳也不知道他家祖父今天是怎麼了,盡說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扶著腿腳不便的柳老先生站起來,他抬頭看了觀月初一眼。
「餵——觀月小子,作為老一輩的人,我奉勸你一句,要是打了什麼賭的話,最好早點抽手,你會輸的。」
他會輸?
他觀月初最不會幹的一件事情,就是輸。
說完這話的柳老先生已經走出了很遠,扶著他的柳回過頭來沖觀月抱歉地笑笑,似乎也搞不清楚今天祖父的異常。
觀月回了一個微笑,然後轉過身坐下,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的筆尖已經暈不出任何藍色的痕跡,就像一把刀一樣,將紙張分成了界限分明的兩半再兩半,雜亂不堪,一如他混亂的心緒。
靜不下來讀書的話,那麼繼續呆在圖書館也就沒有任何意義,觀月將筆蓋裝回它應該在的位置,嚴絲合縫,沒有絲毫偏差,但他就是覺得,這隻筆和筆蓋,只不過是貌合神離,一如,他和這個世界。
無論再怎麼努力融進,他都沒辦法再和這個世界分毫不差地緊貼,有些人,有些事,在他的心臟扯開了一個口子,不大不小,正處於致命與不致命的邊緣,稍有不慎,他就會跌落萬丈深淵,也或者像柳老先生說的那樣,墜入阿鼻地獄。
他人是空的,又怎麼和滿的世界相連?
觀月初回想那段長者說的話,字字珠璣,也不過而此。
好了,回家吧,回幸村家。
很少有人會把寄宿的家庭稱之為「家」,但是無論是洛杉磯的越前家,還是神奈川的幸村家,他都在不知不覺中用了「回家」這兩個字。
可能是這兩家的人都太好了吧,那些由於他常年在外沒辦法享受到的家庭溫暖,他們都不偏不倚地也給了他,或許和親生的孩子還是有段差距,但他已經很滿足了,除了觀月爸爸、觀月媽媽和觀月姐姐之外,他還擁有著如此多的父母兄弟,真的,太好了。
他想著,從褲兜裡掏出幸村媽媽交給他的幸村家大門的鑰匙,走進了玄關。脫下鞋換上棉拖,將外套掛在空下的位置,黑白色的運動外套被他用手一寸一寸抹平,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樣子完全不像剛剛被人穿出去過。球鞋也被規整地碼入鞋櫃,他順手也將幸村和佳奈掛在掛鉤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觀月環視了一遍幸村家的客廳,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回來的太早了。
就算在街上的閒逛耗了不少時間,最後他站到幸村家玄關的時候也不過才十點出頭。這和他原本想要在外呆一整天的想法背道而馳。
幸村和佳奈都去上學了,午飯也一直是在學校吃,幸村媽媽和幸村爸爸更是一天都有工作,直到傍晚才會回家。雖然觀月把那本法文原著借回了家,但是他現在和剛才一樣,都沒辦法把心放在讀書上。
無論他再怎麼不想承認,那位老先生的話,還是刻在了他的心裡的。
一字一句,不停回放。
就像魔咒。
他觀月初無法逃脫的魔咒。
一如那個金髮的姑娘。
——病弱但是、堅韌。
他會輸。這個被預言的結果讓他焦躁不安,最可怕的是他似乎真的有點相信柳老先生的話。也就是說,在觀月初的潛意識裡,他不想贏。
為什麼?他對此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