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游抬眼,君思歸仍站在原處,笑得溫和,然而伸出的手卻收了回去。
他含笑望著心思不定的兒子,溫言道:「回去吧,阿遊,他說的對,那的確不是你該去的地方,跟他回去吧,有他照顧你,爹爹放心得很。」
君思歸報以最後的笑容,轉身欲走,君子游立刻抓住他的衣擺,試圖挽留早已與他陰陽兩隔的父親。
「等等!不,爹爹,不要走。」
那人沒有回頭,垂眸注視著自己已經虛化的雙手,笑意依舊,卻添了許多無奈。
「阿遊,不要任性,你知道這是夢境,爹爹早已不在,而你還有大好的人生,別再囿於過去的樊籠,爹爹真心希望你能夠平安喜樂,從今往後,再無煩憂。」
「我知道這是夢,只是夢……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問……」
他站起身來,搭住君思歸枯瘦的肩膀,並沒有強迫他轉過身來直視自己。
「還想問,爹……是我想的那樣嗎?」
他知道對方一定能夠明白他隻言片語中蘊含的深意。
「阿遊,不必拘泥於此。」那人並沒有直言真假對錯,而是給出了模稜兩可的鼓勵,「你該按照自己所想的方式活下去,而不是永遠寄生於先輩的陰影下,這是你逃離桎梏的最佳時機,去吧,他還在等你。」
君思歸回過頭來,笑意一如從前,「當年還沒來得及和你好好道別便匆匆走了,是爹爹不對,這一回,爹爹不能再重蹈覆轍了,子游……」
「爹!」
「咱們父子來生再見。」
刺目而炙熱的光自那人身上發散而出,灼得人無法直視,君子游拼命想記住養父最後的音容,然而隨著幻境退卻,重歸現實,疼痛也慢慢攀上他的身體,鞭策他遊離在意識之外的魂靈歸體。
「來生再見……來生,我想做您的親兒子。」
含在喉間的話如同哽咽,除他之外,沒人能聽懂那最發自內心的期望。
「醒了醒了!真的醒了!快摸摸,燒退了沒?」
「哎哎哎!拿走你的欠手爪子,咱家的王妃哪能被你摸啊,就算天塌下來了,也只有咱們王爺一個人能碰,您說是不是啊王爺!」
「你這小子能不能閉嘴,一天到晚就你嚷嚷得最歡,不知道傷員病患都需要休息嗎?滾出去幹活去。」
「……哦。」
吵得最厲害的人終於退了出去,耳邊難得清靜,君子游想敲敲自己的額頭,讓自己儘早從昏睡中甦醒過來,然而稍一動彈,渾身就像散了架似的疼,喉嚨火燒火燎的,也難發出聲音。
他本能地想要睜眼看看周遭的情況,即使知道自己定是獲了救,還是想親眼確認此刻自己身處何地。
感受到他眼瞼的抽動,蕭北城一直撫著他兩眼的那隻手稍稍用了力,在他疼到幾乎炸裂的太陽穴上按了一按。
「別睜眼,你眼疾未愈,驟然見光會刺傷的。」
君子游聽出那就是在夢境中將他拉回現實的人,掙扎著吐出幾個模糊的字音,奈何嗓子啞得厲害,字難成句,話音難辨。
「確切地說,救了你的不是我,而是黎嬰,再準確一點……是他養的那隻白狼。」
蕭北城頓了頓,在心裡措了辭,「發現你失蹤時,江臨淵立刻命人四處尋你,抱歉,當時我正為皇祖母守靈,沒能及時發現,是我之責,希望你……不要怪我。」
那人說不出話,便只是點頭,蕭北城又道:「我得知訊息時,江臨淵已經尋了兩個時辰無果,我聞訊到宮中勘查,發現了窗邊的血跡,血在邊沿連成一線,順著牆壁流了下來,桌邊的地毯上也有幾處不大明顯的血痕,可見傷者是在窗邊遇襲,又被拖回了殿內。你那般聰明,真的決心要跑便不會留些引人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