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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洛縣有如隱跡藏形了一般。

陳顯文生得兩窟窿眼,眼裡那是不見萬物;生得一管鼻,透透氣;生得一張嘴,那是用來吃飯吃水的,話應少,食應多。不謗不誹不訶不諛不鳴不申。

棲州新知州到任,將門一關,買街買屋買地,就是不見下屬各官。如宋光、主薄等人,那是肚裡直打鼓,生怕他要燒旺三把火;如時載、梅萼清,生怕他兩手一攤諸事不管。

只有蒹洛縣令陳顯文,超然於世,上峰不召他當不知其事,日日雷打不動早起一碗米湯就粗饃,吃罷在縣衙轉一圈,捧卷書,看到日當中,放下書用中膳,一碗飯兩樣菜一盅酒,吃罷,再看會書,抬頭看看日,唔,西斜,可以家去了。

棲州三縣,蒹洛縣是地大物薄,全賴一條寬闊的水道棲江,郊野遍地蘆葦沼澤,一鋤頭下去,全是草根。野地還多惡鼉,時不時咬死咬殘個把人。可這與他陳顯文何干?

春耕少糧種?府衙有派糧種下來他就發散下去。沒有?那他一光桿縣令能怎麼辦?

春汛成災?天之意,豈是人力可為?愚公移山盡幾代人不可得,終是上蒼垂憐才心願得償。不可行之事,何必勞心費力?

田間多惡鼉?鼉龍乃上古神獸,九州大陸歷來有之,世間有惡,鼉龍食之,消人間之罪孽,不塑身立象,難道還要驅逐之?

野有蝗蟲啃食?這……他一縣令何為?自有蟲神劉猛將軍驅趕,他多焚幾爐香便是了。

奉承新任知州?君子如竹自有節,怎可彎腰低眉事權貴?他蒹洛縣令雖是庸庸之輩,卻也做不來諂媚嘴臉。

唉!曹孟德詩云: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卑渺如人,如蜉蝣,如芥蘚,能做得什麼?還是依託上天慈悲方是正經啊。

沒錯,蒹洛縣令陳顯文除卻在縣衙裡頭看書,就是去普渡寺吃齋唸佛,時不時地在寺中宿個十天半月,與和尚論論經,說說輪迴,再從河裡撈幾尾魚,去放生園裡放放生。

樓淮祀手下的這幫人在索夷族族地進了出,出了進,一夥人進去,插竹條,攔草繩,這塊地荒僻,往來無人煙,蒹洛縣裡差役兩三隻,他們在這圈地,蒹洛縣竟是全然不知。

樓淮祀原本還當陳顯文明哲保身,視之當不見,知之作不知。左右棲州的官除了歪纏的時載還有一肚子黑水的梅萼清都這德行,只恨不能兩耳閉塞 。他哪裡知道陳顯文不管事就算了,還一心向佛,只差沒把頭髮一剃,出家為僧。

俞子離道:「阿祀,尋個時日,你當見見棲州諸官。」

樓淮祀下意識想推,又見眾人都有贊同之意,沒好氣道:「見,見,見。」

素婆道:「小娘子也當辦宴請家眷赴宴。」

樓淮祀愁眉苦臉,他發現一旦理事,各種瑣事紛至沓來,坐臥庭中,浮白偷閒,那是做夢。身邊還有個催鬼似得俞子離,簡直是要了老命。

衛繁倒是興致高昂,請教了素婆,理出一船的禮,侯府上下,樓家上下沒一個落下的,憫親王、宮中幾個大靠山,全都沒有落下。就太上皇的禮不好挑,厚了不是,薄了也不是,姬景元又不講道理,一個不順心就發脾氣。

樓淮祀非常光棍,石脂順帶腳也給他外祖父送上一壇。

衛繁捏著禮單,十分猶豫:「送一樣的?」

樓淮祀邊撒出人手給江石送口信,邊笑道:「外祖父最喜跟舅舅嘔氣,不如送他們一色的,隨他挑不是去。」

他說得隨意,衛繁也不置疑,依他之言也送了一壇石脂給姬景元。

衛繁那封給衛絮的家書委實費了不少心血,依著輿圖注釋,將上頭缺漏的一一補上,她又央賈先生畫了畫,一來二去,竟是積得厚厚一疊,乾脆也縫成冊子拿油紙包了隨船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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