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茂打量她忙前忙後,越看越有意思。起初只是疑心她是眼線賊子,直到那日她在房頂抓住一隻傳信用的隼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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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苗醫上門,幾劑藥服下,能有一會兒清醒,她便能坐在簷下翻翻書。她對江映架上藏書頗有興趣,故江映走前特意吩咐將房中一應典籍搬到隔壁,以便她翻看。但往往看不上半個時辰,眼睛便像糊上一樣,不多時便打起瞌睡來。江映剛剛寫就《黑雲翻墨》草稿一卷,給她翻了大半個月才翻到正冊。
正冊打頭是一幅畫,畫面中是一隻鐵扳指,扳指上有暗釦;第二頁則畫的是暗釦開啟——從扣內|射|出的一股股黑色絲線盤曲在畫頁上,像一團黑霧;絲線每隔一段有一隻銀彎鉤,彎鉤細小,隔遠一些便幾近不可查。
長生之中也有這樣一股股黑色帶勾絲線。她從未見過世間有這種兵器,故一度以為不過是長生中連線兵刃的關竅罷了。
想到這,葉玉棠心頭忽然豁然開朗。
江映腿腳不好,卻會黑雲翻墨,這是為何?
因為黑雲翻墨,本就不是一門輕功,而是一種暗器。
從暗釦之中將絲線彈射出;鉤子掛住周遭可借力之物,絲線繃緊之時,關竅再度發動,將外放絲線一股股收回,便可以領人飛馳、疾行,指哪去哪。
若絲線夠韌,或關竅發動夠快,至目力所不能及,那麼黑雲翻墨之人自然如同「忽然消失」一般;而絲線於收發之間,則如同一股黑煙忽而升騰,散去。
看到出神之時,不知不覺順過他腰際談梟。
一抽,飛絲縱出,勾住東西南樹梢與屋頂吻獸;暗釦於收發之間,她已穩坐於闌幹之上,不費絲毫力氣。
後院綠蔭之間飄然升起一隻小鳥,在她跟前一晃而過之時,她伸手一捉,捉著一隻撲閃翅膀的木頭鳥兒。
長孫茂從簷下探頭來看,急道:「棠兒,上頭曬,快下來。」
她將木頭鳥兒端詳片刻,輕飄飄墜地,獻寶似得遞到他眼前。
長孫茂笑道,「這是隻隼鳥,裡頭藏著機栝,轉動機栝,便能同尋常鴿子一樣送信,」
捏著胖鳥端詳半晌,將兩隻滑稽小爪子一捏,鳥嘴裡便吐出一卷信紙。
信紙攤開,上頭全是些歪歪扭扭的鬼畫符。
兩人將腦袋湊到一塊,看半天也沒整明白。
長孫茂粗略一看,道,「是苗文。」
又仔細端詳一番,微微睜大眼睛,略有些不可思議,「棠兒,這信上寫的……寫的是:姑姑,思州,醫館,明日見。」
葉玉棠略感詫異:這小子還會苗文,我怎麼不知?
「最近在外頭同苗人打交道,多少會幾個字。何況這行字不難,隨處都可看見。連蒙帶猜,便就有了。棠兒你看,」長孫茂笑著湊近,「阿滿——便是姑姑。思州這兩字苗文在這城中隨處可見。明天見——也不難。後面跟這一串的苗文是醫館名字,我自然看不懂,可擋不住一天三趟的去,怎麼也記住了。」
葉玉棠恍然。
長孫茂想想,又問,「隼鳥從哪裡飛出?」
她指指後院。
昨日二婢有事出門,這兩日只他二人與啞僕在家中。
葉玉棠忽然回想起——這隼鳥,是蛇母贈予巴瑞瑛那隻。
雲碧礙於二婢武功高強,怕二人順蔓摸瓜,摸清自己底細;更怕江映看見自己如今模樣,故雖有心幫她二人,卻不敢。正好江映離了思州,二婢也有事外出;而雲碧看長孫茂雖機靈卻不會武功,她會武功卻不能言語,自覺得此事無虞,故二婢一走,立即放隼鳥入山,傳信請巴瑞瑛來思州。
後院傳來漿洗之聲。
長孫茂沉思片刻,將隼鳥放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