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棲凡觀後,李七絃始終靜不下心來。觀裡多了許多陌生人,據說是道門諸派的“質子”,一個個道行不淺,神情凝重,顯然對自己的處境頗為擔憂。更令她介懷的是,有一次去往澄心殿拜見觀主,恍惚間看到後殿人影一閃,衣衫不整,窈窕動人,似乎是三聖宗的質子筱雅枝,觀主身上還沾有她的體香,若有若無,撥撩人心。她知道花魁娘子姜幼儀侍奉觀主,如今又多了個顏色相仿的筱雅枝,一時間悵然若失,有些悶悶不樂。
諸派攻伐佛門寺廟,陸續解送來俘獲的僧人,衣衫襤褸,遍體鱗傷,眼中多半閃動著憤怒和不屈,而他們沒吃上幾口熱飯,轉頭就變成冰涼的屍體。流言四起,說觀主抽取神魂,修持一門邪功,尋常神魂無濟於事,唯有練過“開元煉魂功”的修士,才是他最中意的資糧。李七絃並非愚笨之人,回想起過去種種,觀主似乎有意放水養魚,直到老鴉寺之行,才開始陸續收網,收割神魂。那一天黃昏,她遠遠望著曇羽子站在墳頭前,低聲唸了一卷《太上三元賜福赦罪解厄消災延生保命妙經》,如墮冰窟,一顆心冰涼。
李七絃無心修持“開元煉魂功”,翻來覆去睡不著,捱到中夜時分,忍不住悄悄起身,抹黑來到澄心殿外。站在欄杆下仰頭望去,紙窗內燭影搖動,她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婀娜多姿,仰俯如柳,發生一聲壓抑的呻吟,戛然而止,在靜夜中聽來格外驚心動魄。過了許久許久,蠟燭都燒殘了,那個女子才窸窸窣窣整理好衣飾,推開殿門匆匆而去,臨去之時,她回頭望了一眼李七絃藏身之處,月光照在她臉上,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卻沒有說破,扭身化作一縷輕煙,遁術之高明,李七絃望塵莫及。
申元邛敲了敲窗欞,把李七絃喚進澄心殿。
榻上猶存餘溫餘香,申元邛平靜如常,他隨手斟了一杯冷酒,咽入滾燙的腹中,招招手讓她上前來。徒弟聽師父的壁角,李七絃有些羞愧,跪在榻前解釋了幾句,覺得越描越黑,乾脆認下錯,請師父懲處。申元邛並不在意,食色性也,這個乖巧聽話的小徒弟也不算外人,不過他察覺到李七絃近來似有鬆懈,修為不進反退,隨口問了一句。
李七絃鼓起勇氣問道:“觀內都在傳,師父抽取修士的神魂修持功法,死了很多人,是真的嗎?”
申元邛不以為忤,道:“是真的。這門功法叫‘食餌術’,修持到艱深處,需煉化神魂充當資糧,你想學嗎?”
李七絃下意識搖了搖頭,忍不住又問道:“師父會抽取徒兒的神魂練功嗎?”
申元邛啞然失笑道:“旁人的足夠了,不缺你這一條……”他修持“食餌術”第五層臻於大成,估摸著屠盡佛道二門,便可湊齊所需資糧,道門諸派若多用點心,掌門長老之輩也可保全不少,不至於全軍覆沒,更動不到李七絃。
李七絃聞言鬆了口氣,隨即一顆心又提起,她抱住申元邛的小腿,把臉貼在他膝頭,幽幽道:“師父修持這門功法,害了無數夏土修士,只怕……只怕……會招來禍事……”
申元邛摸摸她的小臉,哂笑道:“你師父厲害得很,那些跳樑小醜掀不起什麼水花,要麼乖乖給我出力,要麼奉上自己的神魂,你說他們會怎麼選?”
李七絃長長嘆了口氣,猶豫道:“我不知道……我覺得……這不大好……”
申元邛道:“仙凡有什麼差別?人畜有什麼差別?取修士神魂,與奪妖物血肉,又有什麼差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無非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罷了!”
修士既然將凡人視同無關痛癢的螻蟻,任意奴虐,乃至於生殺予奪,觀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又不妥在哪裡?李七絃內心深處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不願反駁,也無從反駁。她覺得一隻粗糙的大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龐,指肚擦過嘴唇,熱血一陣陣上湧,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