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睿一時間啼笑皆非,低低咒罵了一句,抬手搔搔腦袋,有些進退兩難。不過他這次趕來揚州城,不是為了追殺知府大人,半途打劫未上任的命官也就罷了,潛入任職屬地刺殺大員完全是兩碼事,老虎頭上拍蒼蠅,邊患再怎麼嚴峻,朝廷也不會置之不理的。“姓沙的王八蛋拉了一屁股屎,丟給老子擦,他奶奶的,這算是什麼事!”他心中異常惱火,臉上卻擠出諂媚的笑容,正待上前分說幾句,異變忽起——
郭傳鱗渾身一震,眼中精芒閃動,丹田內一點真炁迴旋鼓盪,反手按住刀柄,殺意噴薄而出,有如實質。孔睿“哎喲”大叫一聲,渾身寒毛根根倒豎,以為大難臨頭,對方忽起殺意,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頭頂“喀喇”一聲巨響,屋頂四分五裂,一道身影從天而降,雙足落地,激起一道無形震波,橫掃方圓數丈,屋宇如遭天劫,盡皆坍塌,磚瓦木石四散飛射,血肉之軀接連潰散,慘不忍睹。
郭傳鱗張開雙臂,將震波之威死死擋住,衣衫化作飛灰,肉身綻開無數傷痕,深淺不一,縱橫交織,一呼一吸間重又癒合。李七絃縮在他身後,筋骨斷折,渾身是血,僥倖逃過一劫,臉色煞白,顫抖得像風中殘燭。她從未離死亡如此之近,直到此刻,她才知曉自己是何其害怕,害怕棄小師弟而去,害怕孤零零走上黃泉路,害怕陰陽永隔,再也不能見他一面!
凡俗的武功,縱練至登峰造極的化境,亦不會有如此天威,郭傳鱗心如明鏡,來人定是仙城的修道人。不過仙凡殊途,涇渭分明,從未有修道人當眾屠戮凡人的先例,來人行事如此肆無忌憚,錯非有恃無恐,便是喪心病狂。
他急忙抬眼望去,心中不覺一怔,那從天而降的兇徒並非旁人,竟是嵩山派的杜微,身形瘦削,貌不驚人,與原先無二,唯獨眼眶中一對瞳仁染成漆黑,陰氣纏繞,透出十二分的詭異。郭傳鱗情知此人有異,右臂抽出反曲刀,左手抓住李七絃的手臂,正待不顧一切將她遠遠擲出險地,杜微忽然猱身逼近,一拳直擊他胸腹。
這一拳勢大力沉,疾若奔雷,郭傳鱗看在眼中,一時竟來不及反應,勉強提起反曲刀擋在胸口,拳刀相交,聲如金石,杜微的拳鋒絕非血肉之
軀,反曲刀砰然破碎,一股大力湧來,郭傳鱗箭一般向後跌去,撞破七八堵牆,深深埋於瓦礫堆中。
“雙撞勁”鼓盪不息,郭傳鱗爬將起來,扭動頭頸,骨節噼啪作響,一步跨出,倏忽衝至杜微身前,恰好看到他隨手一拍,勁氣鼓盪,李七絃如破布般飛將出去,脖頸斷折,後腦撞上尖石,腦漿迸射,當場斃命。
身邊人,心中人,枕上人,落得如此下場,悲痛如潮水湧來,郭傳鱗雙手緊緊握拳,腰腹發力,重重一腳踏下,身形不進反退,急往後掠去。杜微面無表情,張開五指虛虛一抓,似“擒龍功”,又似“控鶴功”,郭傳鱗頓被一隻無形大手死死扣住,搖動雙肩掙扎不脫。
危急之刻,伏於心竅深處的一點血氣從沉睡中甦醒,郭傳鱗悶哼一聲,體內湧出無窮無盡的力量,肌膚鼓脹欲裂,急待發洩。心意甫動,身形已如離弦之箭,重重撞入杜微懷中,“喀嚓”數聲脆響,杜微肋骨盡皆折斷,臟腑破裂,如被猛獸踐踏,七竅中滲出黏稠的鮮血,連退十餘步,一步一個深深腳印,單膝跪地,氣喘如牛。
血氣爆發何等剛猛,換作尋常修道人,猝不及防之下,前胸遭此重擊,斷然撐不下去,但杜微並非服藥打坐的練氣士,他是專一錘鍊肉身的煉體士,力大無窮,金剛不壞,區區硬傷根本不在話下,更為關鍵的是,此刻他已不再是活人,而是一具“元陰屍鬼”。
杜微得了李一翥的噩耗,動身前往華山,打算向厲軾討個說法,他原是仙城煉體士,肉身堪比金石,水火不侵,刀斧難傷,卻不防中了修道人偷襲,暗祭法寶擊破魂魄,這才壞了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