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打量著我,半晌,道:
“薦誰?”
“我自己。”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身型、風度、外貌,都是一等一人選。”
她嘿嘿地笑。
“我有信心使自己和白小姐的名聲,在國際上更響。”我扮成認真的樣子,肚子裡也忍俊不禁,差點沒笑出來。
“貴姓?”她捺熄了煙,問。
“段。”我答:“君。”
“讓我告訴你,我不介意別人在我面前的說謊,但介意他的謊話說得不到家,要駭我,便認認真真的騙去,教人一眼看穿,委實不尊重。”
“誰說謊來?”
“閣下衣履光鮮,駕駛名貴房車,手腕上的三十年代醫生表,全港不超過三隻。居移體、養移氣,一身風度來自良好的出身與環境,這般來自薦,教我相信嗎?”
我驚異她的觀察力,有實力的“江湖人”果不同凡響。
“肯說真話最好,咱們也可交個朋友,若否,也由你。”她說得乾淨俐落,斬釘截鐵:“以後最好少騷擾,兩方方便。”
“我倒奇怪,有良好出身及環境的人就不可以做模特兒。”
“閣下事業成功。”她瞟我一眼:“在競爭劇烈的社會,出人頭地不易,既獲得成就,何以拋棄?要在其他行業冒險,也不必選模特兒。”
她的聲音是冷冷的,但表情卻是一派親切。遠觀的人大概以為是情侶聊天或老友聚舊。
我笑。
“怎麼了,開心快活人。”
我舉起咖啡的杯子,對她說:“讓我以咖啡代酒,敬白小姐一杯。”
她的目光寫著問號。
“我是一個寫稿人。”我坦白:“真正的目的是做篇獨有的專訪。”
“何不是直接聯絡?”
“你肯接受訪問嗎?”
“我有接受訪問的,你如是圈中人,不會不知。”
“我不是寫稿界,我是一個商人。這是我第一篇專訪,不想與其他人雷同,重複三三兩兩的問題,我要作忠實報導,也必須忠於自己的感覺,在府上外面徘徊,跟著你的車子,都是一種真實生活的觀察,你請我到這張桌子前,我正考慮如何過來招呼。”
“已經坐在我對面了,請開始。”她道。
“你肯接受我的訪問?”
“你想知道什麼?我如何發掘水玲瓏?為何她的身世如謎?我是否控制著她?用什麼方法?”
“不,我不想再聽一千零一次的相同答案,我只想知道,何以你挑了這麼艱鉅的工作來做。創造人的命運!真正成功的,是你,不是水玲瓏。”我盯著她:“還有你失敗過嗎?在創造命運的過程。”她望著我,默不作聲。
她既要我認認真真的騙,我便認認真真好了。說話的技巧我不差:一百句話中有九十九句是真的,只有骨節眼兒那句是假。我的一翻話,九十九是真的,我確是寫一篇專訪,但最終的並不是她。可是,我對她的興趣不低於水玲瓏,要寫好水玲瓏,必先寫好她。
我對面前的女子道:“白小姐,我的稿子將異有其他。”
她微微點頭,面色和緩。在我眼中,這陣子的親切表情,才是真正的親切。
“你是那家報社的?”
我把老沈的卡片給了她。說:“沈禮是老同學。”
“七本雜誌的出版人。”她道。
“你認識他?”
“是見過的,”她伸出左手接過卡片,剛才抽菸,她用右手,左手一直放在左膝上,這下子伸出來,持著卡片細看。
我看到她手腕上的表。
四十年代的日星月相錶。
太熟悉了,昨天才售出一隻。是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