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吃飯時她突然說,要做頭髮。然後就去了。兩個小時後再見,那張臉真真熟悉的不敢回憶。她眉間輕顰,二十年的紅消翠減立時變作路過,靜悄悄的,沒弄亂她的發。
很難想象她是怎樣熬過這些年的:睡在一個不愛也不瞭解的人身邊,暗夜醒來,看到熟悉的床陌生的人,究竟只能嘆一口氣,再尷尬的強睡去。她不說自己錯,因為這樣執意的矇昧已成積習,像初讀《楚留香》時,將宮南燕讀作南宮燕;某天突然發現竟是錯的,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改過來的模樣,就只好將錯就錯,閉著眼睛蒙了心,讀下去罷。
有時生活可能真是一齣戲,用了繁複的瑣事和假的妝容湮滅了結局,可最後,一句話,甚或一個手勢,便洩漏了玄機。好似南宮嬙,雖然穿著灰樸樸的長袍子,偶爾風一吹過,即窺得紅豔豔的裡面。我很少問她過的是否快樂。不像別的妻子總會在有意無意間說起自己的丈夫,她幾乎不說;即便提起,也只是淡淡的,如一般導遊介紹口裡眼裡都爛熟但心裡不甚了了的景點。這世上有許多妻子,若將丈夫的興趣愛好列於紙上請她們還原,她們還原出的,必定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她便屬於此列。
我有時說,他們之間的空間遼闊的有些奢侈,像一座有著許多道門的房屋,一個人從一道門的出現必定伴隨著另一個人從另一道門的隱沒。她只一笑,說,這樣好。這樣的看不見彼此,遠遠好過眼睜睜的欺騙和麵對面的尷尬。我曾對她說起過“疏離”,她說,這個詞很好。這個詞裡的“距離”,意味著“安全”,而非“離棄”。
(三)
連這些都已經過去了一年,如今她是自由的。
警察找到他的時候,他在車子裡。車子已經被擠成了很奇怪的形狀,人卻還完整,車子裡的音樂也被開到最大。好像電影中的鏡頭一樣,連配樂都合適。
她好像哭了,又好像沒有哭。我看不清楚,但並沒有問。她只是說,他竟然沒有熬過我。她的確陪了他一輩子,一天也沒有少。她說,生或死都是“兩茫茫”,沒甚麼區別。她還像二十年前一樣,愛將髮梳了又梳,愛自己磨出的胭脂,愛鳳仙花。她常常將那首《結髮一輩子》放給自己聽,一邊聽,一邊緩慢的,左一下,右一下……從天光梳到暗夜。
這世上所有的歌,各人唱來有各人的風光;這世上有一些情感,是我所永遠不能瞭解的。
誰說我等不到天長
誰說我等不到天長
夏然對長笛情有獨鍾。
很多年前和天長同桌的時候,有一次班裡搞晚會,天長吹的就是長笛,很悠長很悠長的音樂,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當時,夏然是很驚訝的,天長平日裡不言不語,沒想到卻可以將一支曲子演繹得如此的純粹和深情。
那是年少時的記憶,一個細細高高的略帶羞澀的男生,站在教室中間很鎮定地吹奏完畢,掌聲如雷。他低頭謝幕,有些誇張的酷。那應該是夏然第一次感受心動的感覺。。上課的時候,他的手偶爾會不自覺地放到夏然桌子的上方,細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那種距離讓夏然有不能呼吸的錯覺。這時,窗外多半有風,梧桐樹葉輕輕地晃動。
夏然是個天生膽怯的女生,卻又同時擁有要命的執著。每天她總是第一個來到教室,替天長把課桌擦得乾淨,這漸漸成為她青澀的成長期裡一件隱密而甜美的功課。不知道天長有沒有想過他的課桌為什麼總是那麼纖塵不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是那種愛乾淨的男生,喜歡穿棉布的襯衫,領口袖口一塵不染,上課回答問題的時候,站得筆直。
天長是單親家庭里長大的孩子,聽說他爸爸以前是在歌舞團裡吹長笛的,不過他很小的時候爸爸就死了。夏然見過一次天長的母親,那次她是到天長家裡借一本參考書,天長的家顯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