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靈車、孝服、搖錢樹、招魂幡、唸經的和尚,這些只有在電視劇裡才見過的陣仗,此刻也在我眼前一一上演。
我感嘆著不同地域辦理喪事的文化和規模詫異,偷偷拽了一個親戚問這場法事的價錢,那親戚筆畫個“八”,我心裡一抖,望著滿天的紙錢,頓時都變成了漫天的人民幣,這才有暇感嘆錢的不值錢。
所謂花錢消災,我本以為,喪事辦過,天下太平,最起碼我們兩家能夠太平,卻不料我爸在喪禮上扭傷了腰,動彈不得,挪動不得。
我和黎先生商量著把他先送天津的醫院看看,興許兩三天就能緩過來。
但我爸卻說,他的身體他自己清楚,他估摸著要是在天津的醫院住下,十五之前都回不了家,他要回自己的家過年,他的根在家裡。
春節的後幾天,我和黎先生聚少離多,他照顧他爸,我照顧我爸,都住在各自的父母家裡,不敢離開片刻,生怕一扭臉的功夫,就和各自的爸天各一方。
春節一過,我們一起到醫院給兩個爸掛了專家號,我爸的號很快就掛上了,黎鵬他爸的,我們排了四個小時的專家隊。
我望著前面那個扛著棉被卷的人,小聲對黎先生說:“人家都是前一天晚上就來了,要是咱們今天排不上,就住門口的小旅館,天一亮就過來,如何?”
黎先生沒答我,扶著我,問:“累麼?”
我搖搖頭說:“不累,心臟上面的事,得注意,要是掛上專家號就能把病看好,再累都值得。”
黎先生問我爸如何了。
我說,主要就是在家裡養病的功夫,他這病要靠養,別的辦法行不通,個把個月過去了,興許能站起來走動,就怕落下病根。
然後,我靠著黎先生,嘆著氣道:“如果我老了,病了,你可別這麼排著隊,你這麼排著,我心裡難受。”
他說:“那就讓孩子們排。”
我說:“孩子?孩子在哪裡?影子都沒有呢。”
他說:“以後會有的。”
我說:“以後,我現在一想到以後,心裡就沒底,就涼了半截。咱們的錢都貼補給死人了,哪來的錢迎接新生命?真不知道這世界上的人都怎麼想的,是不是都瘋了,死人去的風風光光,活人活的寒磣吃糠,真是本末倒置。”
但一想到北京的房價,我又覺得不管錢是花給死人,還是花給活人,都花在比一方土地上建起高樓的那些磚瓦便宜,實惠。
那天,我和黎先生沒有排上隊,也沒有住在醫院門口的小旅館。主要是因為我媽聯絡上了關係,說是同小區裡就住著那家醫院的專科大夫,雖然不是心臟科,卻和心臟科的專科大夫換著人情號。
我們對這位大夫感恩戴德,好似他爸的病已經治好了一般心情雀躍。
但就像是我媽曾說過的那樣,看醫生就向託親戚辦事一樣,懷揣著希望,看的不是病,是心安。
沒幾天,我和黎先生就掛上了號,他爸做了各項檢查,花了多少錢我已經不在意了,能不能報銷也不是重點了,只要能看好,我們小輩的罪就沒白受。
醫學術語我是不懂得,但是專家的話我聽懂了些,意思就是最好的治療辦法就是手術,搭橋手術,吃藥治標不治本。
我和黎先生私下商量著,既然相信專家號,所以掛了專家號,既然掛了專家號,就應按照專家的話辦,尋求最好的治療方法。
回了家,我們和他媽商量了下,他媽抹著眼淚,表面同意了。
但是私下裡,他媽和黎先生唸叨的話,仍是傳進我的耳朵裡。他們母子倆關在小屋裡說話,我湊在門縫傾聽。倒不是我想聽,只是這時候我生怕再生出莫須有的婆媳嫌隙,生怕他媽以為做手術是我攛掇的,只好偷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