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
色的煙霧,我知道被逼無奈的警察釋放了催淚彈,人群騷動,我扔下牛胯骨,關
上窗戶,外邊的事情暫時與我無關了。我不是一個好乾部,我關心個人問題勝過
關心民生疾苦,甚至我對這樣的非法請願還有幾分幸災樂禍,爛攤子自有龐抗美
他們收拾。我抓起電話,打往新華書店,無人接聽。我打往自家,電話通了,是
我兒子。我滿腹的怒氣頓時消了一半,儘量平靜地說:“開放,讓你媽接電話。”
“爸爸,你跟我媽鬧什麼?”兒子不滿地問。
“沒什麼,”我說,“你讓她接電話吧。”
“她不在,狗也沒去接我,”兒子說,“她飯也不做了,只給我留了一張條
子。”
“什麼條子?”
“我念給你聽,”兒子說,“‘開放,自己弄點吃的吧,如果你爸爸來電話,
讓他到人民大道’紅‘牌辣椒醬找我’,什麼意思?”
我沒對兒子解釋,兒子,我暫時無法對你解釋。我扔下話筒,掃了一眼辦公
桌上的牛胯骨,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應該帶點什麼,但想不起應該帶什麼。我匆匆
跑下樓,見大門口一片混亂,人擠成一個蛋,辛辣的氣味刺鼻扎眼,咳嗽聲咒罵
聲尖叫聲混成一片。這裡的混亂接近尾聲,而那邊的混亂即將開始。我捂著鼻子,
繞到辦公樓後,從東北角小門出去,沿著后街,一直往東跑,到電影院旁邊的皮
匠衚衕,拐彎向南,直插人民大街。皮匠衚衕兩側那些心神不安的修鞋匠們,一
定把藍副縣長的倉惶奔命與政府門前的騷亂聯絡在一起。縣城的人民,可能有不
認識龐抗美的,但沒人不認識我。
在人民大道這邊,我就看到了她,也看到了蹲在她身後的狗,你這個狗雜種!
大道上亂紛紛奔逃著群眾,交通規則全部廢除,各種車輛與人群混雜在一起,喇
叭聲震耳欲聾。我像小孩子跳方格一樣,蹦蹦跳跳地過了馬路。有人注意到了我,
多數人沒注意到我。我氣喘吁吁地站在了她面前。她眼睛直盯著那棵樹,你這個
狗雜種,直直地盯著我,狗眼裡一片荒涼。
“你把她弄到哪裡去了?”我厲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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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巴歪歪,腮上的肌肉抽抽,臉上出現類似冷笑的表情,但她的目光絲毫
沒有遊移,依然盯著那棵樹。
我先是看到樹幹上有四團黑乎乎、綠油油的東西,仔細一看,那是些蠕動著
的蒼蠅,是那種最令人噁心的綠頭蒼蠅。再仔細一看,認出了那三個大字和三個
驚歎號。我嗅到了血腥味,一陣暈眩,眼前發黑,幾乎跌倒,我想最可怕的事情
大概已經發生了。她殺了她,用她的血,寫了這條標語。但我還是強打著精神問
她:“你把她怎麼樣了?”
“我沒把她怎麼樣,”她連踢了兩腳樹幹,蒼蠅被驚飛起,發出令人恐懼的
“嗡嗡”聲,她舉起那用傷溼止痛膏纏住的食指,對我說,“這是我的血,我用
我的血寫了這三個血字,勸她離開你!”
我感到如釋重負,一陣極度的疲勞襲來,不由得蹲在地上,手痙攣得像雞爪
子一樣,從衣兜裡摸到了煙,點燃,深深地吸著。我感到煙霧像彎曲的小蛇一樣
鑽進腦袋,在大腦的那些溝回裡遊動著,產生了一種愉悅和輕鬆之感。蒼蠅飛起
的瞬間,使這條骯髒的標語悲壯地跳人我的眼簾,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