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昭璃拖著那麼一副身體,竟然親自來找他了?百里玦迅速調整一番表情,高聲道,“上官,我在這裡。”
他一向如此沒大沒小,對一朝之君直呼其名。上官昭璃和滅雪等人都曾經試圖糾正,但一直沒有效果,最終也就不了了之。
白髮批肩的男子緩緩走來,百里玦用挑剔的目光看著,那腳步,說好聽些是從容優雅,說難聽些卻是僵硬遲鈍。還有吶,他胸口骨頭都快突出來了,每晚抱著他孃親睡,不會硌疼她嗎?
那張依舊英俊的容顏夜間還看不出什麼,但白日之下,所有的虛弱都藏不住。顴骨高突,眼下淤青,像將死之人,散發著死寂的氣息。
唯有一雙黑眸光彩熠熠,還有當年璃王風蓅跌宕,指點江山的風采。
百里玦待他走近,便將手中的竹枝插進土中,吹一口氣,那斷竹立即搖擺抽長,轉眼長成一棵高大完整的竹子,綠葉青翠。
他笑眯眯地拈起一片葉子炫耀,“今日又學會一個法術,這些植物似乎天生便與我親近,聽話的很。怎麼樣,厲害吧?”
得意洋洋的姿態,像宮南傲,他不喜歡。
但上官昭璃深邃的眼神僅在竹子上一掠而過,之後便定定地盯著他的臉。
百里玦神色不動,依舊挺著小小的胸膛,似乎只是個尋常五歲孩童,哪裡看得出之前那成熟狡黠的氣質。
上官昭璃見此便點了下頭,淡淡道,“不錯。回去吧。”
百里玦被他牽著走,已經準備好的幾套說辭都卡在了喉嚨裡,心下反而生出幾分惴惴。莫非他方才看到了什麼?不對呀,他明明在四周都置了仙障,青漓的凡胎怎麼可能看破?
上官昭璃只是把他白嫩的小手牢牢包在掌心,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還是太小了。就像這小子嘲笑灼浩的輕功一般,他在他這個前戰神面前玩弄術法,同樣不夠看。
記憶全無的凡胎自然什麼都看不出。但受到天譴之時神力震盪的歷劫戰神,怎會毫無所覺?
他都想起來了。想起了明明相愛,卻為天命所迫不得不相殺的生生世世,想起了張燈結綵紅燭高照之中那穿心一劍,想起了炎島墜落的碗大的瑩紫花瓣,想起了九重天宮之中的年年月月。
真是太傻了。她不說又如何,她明明那麼愛他。
當初不該和天帝做交易,可錯已鑄就。下界後可以幸福的時間那麼少,每一秒,只要沒有抵死纏棉,都簡直像是罪孽。可他……居然那樣肆無忌憚地輕擲了大把歲月。
不,不。他輕擲的不是歲月,是她的命吶。
真是……太傻了。
“上官,你怎麼了?”男孩清涼透亮的嗓音想起。猩紅的眼角,銀白的長髮,像妖怪了。
上官昭璃不答,只是閉了閉眼,似要透過這種方法逼回眼中的水霧,隨即更用力地握緊了掌心的手。
這小東西怎麼會知道呢?他眼中頂好的孃親是那麼狠辣。她怪他瞞著她,怪他自去死了,留下她一個人。所以剜了他的心還不夠,還要把他散入天地自然的神澤拉回,也要留他一個,嚐嚐和寂寞不離不棄的滋味。
這種遲到的想要珍惜的心情,是她對他最大的懲罰。
但他是不會讓她得逞的,只要他還活在下界一天,契約便不曾完成。她的魂魄一定還在,再痛苦地苟延殘喘,他也要給提前歸位的宮南傲爭取時間。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五天怎麼會夠呢?這小子杞人憂天了,丫頭沒有回來,他捨不得死。
對不起,阿玦。到她死都佔著她的身體便算了,還要扣著你。可若連你也走了,我該怎麼撐下去?
如今的上官昭璃,除了在面對霏霏和百里玦時像個正常人,其餘時候都像個死物,不說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