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皮就像一件貼身剪裁的衣服,雖然從包袱裡拿出來的時候皺皺巴巴,但是當「王朝」將它披到身上的時候,它又變得活像液體隱形衣一樣既光滑又自然,沒有一處不妥貼了。
老鬼倒下的時候,「王朝」已經走到了店鋪門口,他撩起門簾,一隻手的三根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緊跟著那老鬼便突然又站立了起來,他先是像傀儡一樣僵硬地動了動胳膊腿,又眨了眨眼睛,很快他的動作就變得靈活起來了,表情也跟著變得生動起來。
「王朝」輕聲道:「繼續工作。」
那隻老鬼便衝著「王朝」拜了一拜,回到櫃檯後面,又爬到他的高凳子上繼續撥算盤去了。時間剛剛好,「王朝」身上的「衣服」也快穿好了,屬於鬼差王朝的臉消失了,容真的臉孔露了出來但又很快被身上那層鬼皮自帶的相貌所覆蓋。容真適應了一下那副容貌,一掀簾子離開了這間雜貨鋪。
……
容真是唐時雨?
楚靈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為什麼?」
「狐毛。」謝如漸說,「還有這堆東西。容真以前就很喜歡收集些閃閃亮亮又沒什麼用的廢品,我那時候還說過他不像只狐狸倒像只烏鴉。」
楚靈崖說:「不是,如漸哥,我是想問,容真為什麼要以唐時雨的身份藏在長豐鬼獄裡?他有什麼特殊目的嗎?」
謝如漸說:「這我還不知道。」
楚靈崖說:「我記得你說容真在兩百年前遇見你,跟了你一百多年,隨後離開,妖的那部分失控,殺了很多人,然後是八十多年前,你和他遇見了以後將他打傷,之後他就藏匿了起來,直到前一陣子被你擒獲?」
謝如漸說:「對。」
楚靈崖問:「當初容真為什麼要離開你?」
謝如漸疑惑地看向楚靈崖:「為什麼?」
「對。」楚靈崖說,「如果是我的話,有你在的地方我都不想離開,他居然捨得走!」
謝如漸:「……」
謝如漸無奈道:「他跟你不一樣,我們倆又不是……那種關係。」
「哪怕不一樣,總得有個理由。」楚靈崖說,「如漸哥你自己說的,容真跟你遇見的年代山河破碎,時局動盪,一個人生活極為不易,你把他撿回家,撫養長大,他怎麼也得感恩你的付出,為什麼會在一百年後突然離開?」
「倒也不算是突然離開的。」謝如漸回憶著。容真雖然是他一手帶大的,但那時候的謝如漸並沒有對任何人開啟心門,哪怕是容真這個他親手養大的孩子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一個稍微走得近一點的同事,是以容真離開的那段記憶他其實並不記得十分清楚。
「當時他是怎麼說的?」
謝如漸說:「就有一天突然說不想做了,想到外面去。」
楚靈崖問:「到外面去?他有沒有說要到哪裡去,去做什麼?」
謝如漸努力回想,記憶一點一點地復甦。
想起來了,大概是這麼一回事兒。
一百年前的某個冬天的晚上,謝如漸像往常一樣巡查完鬼獄回到櫃檯後面,發現容真望著外頭落下的冷雨正在發呆。
謝如漸沒空思考養子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只是習慣性地翻出簿冊,核對鬼犯名錄。
此時正是1920年,這一年除夕與雨水節氣相逢,春節罕見的晚。不過這一年的華國人民恐怕也沒有太多心思來過節,時局動盪,人們渴望太平安定的生活卻不知道接下去他們還將面臨更為殘酷的世界。
「師父,什麼是鬼犯?」當時,容真突然這麼問道。這半妖青年寡言少語,從小就顯得少年老成。
「鬼犯當然是犯了罪的鬼。」謝如漸答。
容真問:「什麼是犯了罪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