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朕前陣子得了一匹好馬,比你的‘紫電騮’還好些,今年秋獵,朕必是第一的。”北堂戎渡見他說這些輕鬆的話題,便也順著對方的意思,揀著平常話來說:“爹小氣得很,有好馬也不給我騎一回,照我說,你那馬也未必就比‘紫電騮’強。”北堂尊越哂道:“……朕哪裡小氣了?從來有什麼好東西,都是讓你挑,不過是因為那馬脾氣烈得很,除了朕,旁人都騎不得罷了。”
北堂戎渡垂眸淺笑,把玩著指間夾的那枚棋子,語氣輕緩道: “脾氣烈得很嗎……其實這有什麼,脾氣再暴烈的馬,我也能夠降伏得住它,若是它實在不聽話,乾脆就一刀殺了,畢竟無論多麼名貴的馬匹,如果不聽人的驅使,那也就等於無用的東西。”北堂尊越低低笑了一聲,道:“果真是父子,你的性子實在跟朕很像……等到下輩子,說不定仍還是父子血親。”
北堂戎渡亦笑,道:“……這麼說來,好象確實很有可能。”他口中應和著北堂尊越,心下卻在笑著想,這怎麼可能?人生短短百年,之後就要走過忘川,飲下孟婆湯,忘記一切事情,如同與前生徹底告別,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而自己這番意外的轉世,只是僥倖而已,不可能每次都這麼幸運,所以他才不管什麼來世不來世,即便當真有下輩子,可是那個時候北堂尊越還會是北堂尊越嗎,縱然能再次相遇,可是如果模樣不同了,性情不同了,笑容不同了,經歷過的事情不同了,所有的一切都與從前不同,與記憶當中的那個北堂尊越完全不一樣,那麼,那還會是自己所愛的那個人嗎,不會再有眼下這樣說話的語氣,不會再有眼下這樣的神情,不會再有眼下這樣的習慣,一概都不會再有,那樣的一個人,已經不是北堂尊越,而成為了另外一個嶄新的靈魂……北堂戎渡這樣想著,面上卻還保持著微笑,說道:“……爹。”
“嗯?”北堂尊越應了一聲,微微抬眼,“什麼事。”北堂戎渡按著自己的拇指,神情悠然地道:“我是想說,等咱們兩個人以後老得快死的時候,如果是我先死的話,那你一定要記得在下輩子見面的時候,不管我變成什麼樣,你都別不耐煩,如果我已經忘記了很多以前的事情的話,你就幫我慢慢想起來。”這番話說得平平淡淡,就好象在說著今日天氣如何之類的話語,但北堂尊越聽了,卻是心中微微一顫,頓了一下,才神色如常地應道:“……好啊。”
兩人說完這些,不知道為什麼,卻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北堂尊越坐在錦凳上,微微眯著眼睛,似乎在曬太陽,其實如果不是至情至愛,又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做出無情無愛的假象……此時碎金似的光線灑得一天一地,與平日裡高高坐踞在龍椅上的那個威嚴帝王相比,現在的北堂尊越更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男子,正靜靜地在自家的園內消磨著清閒的時光,北堂戎渡看著他那與多年前比較起來,絲毫沒有變化的面容,忽然就幾不可覺地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他想,也許這世上無論是什麼人,都永遠不能夠預見到未來,你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會長大,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成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愛上一個人……想到這裡,北堂戎渡不免認真看了北堂尊越一眼,陽光下,北堂尊越那樣年輕,如同記憶裡的剪影。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北堂尊越並沒有動,反而笑了笑,道:“……你年紀越大,長得就越發像朕,只是近來你瘦了不少,不過精神倒顯得更好了些。”北堂戎渡隨意笑笑,自然不會表露出什麼,笑容當中自有一分灑脫之意,道:“雖然比以前瘦一點兒,但身子還很結實,也就罷了,只要慢慢養著就能健壯起來,也不急於這麼一時半會兒的。”嘴裡這樣說著,心中卻想到前時太醫的話來,因此不知不覺當中,連那臉上的笑容也閃過一絲勉強與苦澀,原本他的世界裡並沒有太陽,但總歸也不是什麼黑夜,暗不到哪裡去,也習慣了,並且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