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鶴唳方才還能憤恨嫉妒,現在只餘下喪氣頹唐,愣愣傻站在雨中被澆了個透心涼。
-
-
「又跑哪兒野去了?弄成這倒黴樣子。」周姨娘一邊嗑瓜子,一邊向屋外喊:「胭脂、水粉,去燒水給二少爺洗澡!」
半晌後,手腳冰涼的齊鶴唳被丫鬟們拉去洗涮,泡在木桶裡渾渾噩噩地被搓洗著。齊鶴唳細瘦的胳膊被水粉撈起來打上香胰子,而後她的手就那麼一鬆,齊鶴唳的胳膊「啪嗒」落回水裡,濺了他一臉的泡沫水花。他下意識地看向水粉,見她一臉嫌棄,彷彿在擦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髮臭的死豬。
齊鶴唳緩緩眨了眨發疼的眼,水滴順著臉流下來,他忽然想起水粉有一次在花園裡撞上他大哥,臉紅得像要燒起來,好幾天兀自痴笑發呆,被胭脂好一頓罵。如果她給大哥洗澡,也會是這樣不耐煩嗎?絕不會的,她一定伺候得週週到到,不會讓大哥被洗澡水迷了眼睛。
原來鳳凰麻雀處處不同,連丫鬟們都瞧不起他。
「我聽人說,」水粉壓低聲音向胭脂道:「下半晌,大少爺去聽雨樓了。」
胭脂把皂角揉碎在齊鶴唳的頭髮上,翻了她一眼,「幹你什麼事?」
水粉撇了撇嘴,「呸」了一聲,「你就在這屋裡熬著吧,我看你有什麼下場!」
「左右不過一個出路,」胭脂轉身去拿梳子,她洗頭的動作倒是輕柔,「想要攀高枝兒,也不怕摔得你粉身碎骨。」
水粉生得比胭脂略好些,素來眼空心大,「你就甘心跟這麼個」
「你要死了!」胭脂惱得往她臉上撩了一捧水,「當著人說的是什麼胡話!」
水粉也潑水回擊,「小雞崽子似的,他哪裡聽得懂?若是胡話,你羞什麼?」
「這蹄子,瞧我不撕爛你的嘴!」
二人追打起來,鬧了一地的水,齊鶴唳茫然坐在浴桶中,洗澡水漸漸冷了,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兩個丫鬟這才想起這裡還有個人,忙把他撈出來。
齊鶴唳被水粉摁在妝凳上擦頭髮,他被揉得東倒西歪、頭皮生疼,心裡湧出一股怒氣,用力推開她張口問:「水粉,大哥就那麼好麼?」
水粉一愣,卻不怕他,甩著手巾道:「大少爺自然是好,脾氣溫柔、生得俊。」
齊鶴唳想起今兒齊老三亦說過:「我媽說,那個江公子,定是瞧上大哥生得俊,想要做咱嫂子呢!」
他趕緊扭過身正對妝檯,鏡中人有兩道濃黑的眉、一雙明亮的眼,骨相輪廓被掩蓋在未褪去的嬰兒肥中,臉上掛著兩團綿軟,身上卻如待抽條的楊柳一般沒幾兩肉,正是少年還未長大、青黃不接的尷尬時候,身量不足、稚氣未脫。
「胭脂姐姐,那我生得俊嗎?」
水粉聞言撲哧一樂,胭脂不禁莞爾道:「我的小爺,今天這是怎麼了?在乎起這個來!不是頭都不梳,瘋跑出去玩的時候了?」
所謂「知好色則慕少艾」,牆下的驚鴻一瞥,讓沒心沒肺的齊鶴唳開了竅,以往忽略的許多事皆分明起來。
「姨娘是個美人兒,二少爺自是俊的。」
「她誆你呢,」水粉笑嘻嘻地故意說:「你天天在外頭瘋,曬得黑皮蛋似的,哪裡俊?」
齊鶴唳想到大哥白麵書生的模樣,急得扭開桌上的螺鈿小盒,把周姨娘勻面的雪花膏抹了一臉。
周姨娘正好掀簾進屋,見兩個丫鬟只知道笑,一面喊著「糟踐東西」一面親手抓著齊鶴唳,把他的臉摁在水裡洗了。
-
-
臨睡前,齊鶴唳瞥見小炕桌上有什麼亮閃閃的東西,定睛一看竟是他丟掉的那對兒金銀項圈!
「哪裡找到的?」
「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