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踏實的國家,他們不事生產賣嘴皮子換錢。簡直無知。是啊,我們多實在,我們說房地產是國家支柱產業,一磚一瓦蓋起來,然後把房價從一萬炒到三萬,最後告訴自己,GDP漲了三倍。”
夏明朗一時啞然,只能按住陸臻的肩膀說:“別想這麼多。”
“忽然想到的,不是故意去想的。”陸臻抬起頭看著星光燦爛的夜空,只有在遠離城市的地方才能看到如此光潔的星辰,空氣裡有清淡的海洋的氣息。
“昨晚上休息的時候看到的郵件。藍田問我,他在考慮入籍,問我怎麼看。”
“哇,他連這麼大的事兒都聽您指揮。”夏明朗故作驚愕。
“他猶豫不決,想多聽點意見。”陸臻看四下無人,輕輕碰了碰夏明朗的臉,這是個很親暱的小動作,讓夏明朗瞬間舒暢了不少。
“那您老怎麼意見?”夏明朗仍然嘻笑著。
“我說,你將來可能會很厲害,如果你最後真的很厲害,我不想再聽到一個華裔的諾貝爾獎獲得者。”陸臻的眼神剎那間變得很深遠,彷彿可以看到無盡的虛空去,他小聲嘆息,有些憂傷地:“他們都要走,都想走。我今年回家,我媽說我高中同學又走了兩個,一個去加拿大一個去了紐西蘭。去加拿大的那個跟我說窮啊,在上海活不下去了,把房子賣了移民剛剛好,將來小孩唸書還不受罪。我高中同學現在還留在國內的已經沒有四分之三了,走了,最好的都走了。”
“最好的沒走!”夏明朗說。
“不,真的都走了,最有本事的,最有錢的都想走,現在連藍田也要走。我回家,和同學們一起吃飯,有人說這個國家太讓人不放心了,趕緊走吧……是啊,這個國家太讓人不放心了,還怎麼能放心離開她呢。”
夏明朗慢慢斂盡了笑容:“他會聽你的,他不會走。”
“是嗎?”
“我也不會走!”夏明朗很輕地攬了一下陸臻的肩膀,沉聲說。
陸臻看著夏明朗的眼睛,純黑色的,平靜的眼眸。那麼平靜、肅穆,足可以吞噬一切的慌亂,如果這世界上所有的信仰都會崩塌,我至少還可以相信你。
真好……
陸臻轉身抱住夏明朗,用一種非常乾淨的不帶任何情慾的方式緊緊地勒住他的背,似乎只要這樣子,那些慌亂、惆悵與不平都會消失再無蹤影。
“真好!”他說。
陸臻發現他對這個國家的心情一直都在變。小的時候,她是偉大的;再長大些,她是崇高的;再大一些,她是落後的;再然後,她是灰暗的……而現在,她是他的!
這是他的國家,他的父母親朋生活的地方,他出生的土地,他的祖先繁衍生息的文化……這是他的,好好壞壞,這些都是他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不可離棄的。
“築夢踏實,記得嗎?”夏明朗在他耳邊說。
“嗯!”
“咱們是軍人,不會當逃兵,守住你自己的陣地,別管他媽的背後人走人散……”夏明朗扶住陸臻的臉,看到他眼底去:“下週就要演習了,幹漂亮點兒。”
“明白!”陸臻非常利落的點了一記頭,如下軍令狀。
那天晚上,夏明朗仰躺在床上看著陸臻在書桌前忙忙碌碌,顯示屏的白光照亮了他的臉,讓他看起來柔和而純淨。這小子永遠想得比他多、比他遠、也比他廣,所以永遠都是個操心的命。然而最奇怪的是,這麼個憤世嫉俗的小孩兒,卻有一顆赤子的心……所以他喜歡。
夏明朗挑了挑眉毛,翻身睡著。在夢裡,他看見藍田宣誓效忠美利堅,他連忙指著藍田說:你看看,以後別搭理他。夢裡的陸臻還生著十八歲時的樣貌,他鼓著圓圓的水晶包子臉用力點頭,一臉鄙視地說:是的,以後決不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