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出生就在這裡,我沒有選擇。”聶卓似乎惆悵了一秒鐘,可是他很快又恢復他一貫的命令式口吻:“我不管你是為了什麼到部隊來的,但是明天以後,你會被寫入歷史。我相信這是一個好的開始,雖然只是非常小的開始。可能明天你什麼都做不了,可只要你坐在那裡,那就是一種進步與成功。所以你要記住,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不求你有功,但求無過。”
“我明白。”陸臻的聲音很輕,但有些人的承諾不需要強硬來襯托。
“有些話我不應該現在跟你說,但我還是想提醒你,這件事會讓你出名,但出這個名也不是什麼好事,你要做好這個心理準備,十年之內,最少五年,你都不會再有機會出現在外人面前。”
“很好啊。”陸臻笑道:“說起來,我做夢都怕你們會把我調到軍宣處長期從事這項工作。”
聶卓哈哈大笑。
外交無小事,這基本上算是一項國策,國人好面子,又一向不太搞得順西方人的彎彎繞,所以特別謹慎。
外交部新聞司暫時派了一個副司長專門調教陸臻,一天的時間當然來不及教出一個合格的發言人,但至少可以教會他不能說什麼。他們模仿外媒的風格給陸臻準備了三大張不下兩百個提問,無一不是刁鑽古怪古怪刁鑽,讓人看了束手無措哭笑不得,說是也不對,說不是也不行的狠問題。然後把所有這些的問題大卸八塊,條分縷析,去偽存真……哪些是不用回答的,哪些是應該交給梁雲山去處理的,哪些問題可以共用這樣的一個標準答案,哪些問題又可以用這種太極方案來模糊解決……
陸臻莫名其妙地想起中世紀的歐洲華服,他看見一件巨大的緊身衣套在自己身上。花紋華美,修飾繁複,然後一根一根的……人們抽緊每一寸鯨魚骨架,最後他就會被固定住,有如一個雕塑,或者標本。
小的時候看新聞釋出會,陸臻也曾經感慨過那些人從自己的嘴裡卻不能說自己最想說得話,那會不會很憋屈。可現在當他也披上了那件金縷玉衣,才發現居然是那麼的沉重,壓得你不得吐盡肺裡最後一口氧氣去適應它的形狀。
責任重大!
每一個人每一個細節都在暗示這一點,在這樣的壓力下,沒有人敢反抗,沒有人敢於妄為。
厚重的窗簾隔絕了時間,冷氣房裡空氣渾濁,陸臻對著可視電話模擬回答,敲定各個細節,補充背景知識。失真的螢幕把活生生的人抽盡血色壓縮成紙片一樣的二維影象,陸臻恍然有種很不真實的錯覺,好像外面的世界都消失了,他也不再是自己。
陸臻在休息的間隙裡莫名其妙地問起:“你覺得我怎麼樣會比較帥一點。”
對面的中年人沉默了一下,笑了:“很好,放鬆點,別太緊張,你剛才說話方式太僵硬,這樣其實不好。”
呃,陸臻哭笑不得。你們給我套上黃金甲,還要老子給你跳水袖舞,你當我是神馬?
“你要明白,你首先得是一個人,但你又不再是一個人。”對方的表情意味深長,說話有如禪語。
一夜勞碌無眠,秦若陽早上過來找陸臻一起去吃早餐,拉開窗簾,重金色的霞光裡塵土上下飛揚,像是在下一場黃金雨。
陸臻剛剛洗過澡,正對著鏡子在換常服,馬漢派了專人送過來的,梁雲山的秘書連夜熨燙,全身上下沒有一個褶,衣角利落的可以戳死人。陸臻手指僵硬地扣上領口的風紀扣,就好像最後一根系帶被抽緊,他在恍惚中聽到自己全身的骨頭卡嗒一聲被鎖死,再也動彈不得。
秦若陽站在陸臻身邊看著他,眼神複雜難言,混合著欣慰、羨慕以及不多不少的嫉妒。
陸臻轉過身,站定亮相,笑著問:“帥吧?”
秦若陽微笑:“帥呆了!”